聽唐老這麼說,唐毅最近沒有露面,難道就是去贛州了?
這唐老從未露過面,又是從何處得知她與唐毅相識的關系?莫非唐毅是唐老的後輩?
心理活動豐富到亢奮的白言蹊在心底思忖出一個大概的結果後才問,“唐老既然懂藥,那何須讓我來配藥?唐老自己為唐毅配藥不是更放心嗎?”
白言蹊掂了掂手中拎著的紙包,只覺得後脊一涼,似是被什麼龐然大物盯上一般。僵著身子轉過去,白言蹊看著那雙與蒼老的面龐極為不搭的精亮雙眸,心中將蕭逸之問候了千百遍。
蕭逸之居然說這唐老患有眼疾!這般明亮的眼睛怎麼可能會患有眼疾?若是唐老患有眼疾,那天下人是不是都應該自戳雙目。
唐老抬起始終垂在身側的胳膊來,兩截衣袖在手肘處突兀地折下,他幹笑了一聲,問白言蹊,“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親手配藥了?”
雲淡風輕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苦楚,不知是早已將心中的苦楚嚥下,還是從未有過怨與悔。
白言蹊點頭,“唐老的叮囑我會放在心上,等我這兩日得空之後便著手為唐毅配製祛除蛇蟲鼠蟻的藥,只是言蹊還有一事不明,唐老這雙眼睛明明清亮得很,為何要謊稱眼疾?”
“空有兩顆眼珠子卻看不透人心,那與瞎子又有什麼區別?若非朱翰林當日暗中助我,我此刻怕是失去的就不只是一雙手,而是這顆項上人頭了。醫術要了我的一雙手,難不成我還要將命也送給它?”
唐老擺手道:“你回去吧!若是日後需要藥材,直接來找我便是。顧修同我說過你,日後毅小子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願意幫就去幫他一把,他活這麼大不容易。”
白言蹊默允。
作別蕭逸之後,白言蹊去朱冼的院子裡討來一罐子烈酒,放在灶火中熱著,將抓來的藥材悉數泡進去,等那藥酒的顏色變成赤紅色且顏色不再變深之後,用笊籬將藥材全都撈出,將滾沸的烈酒倒在一個細陶壇子裡封好。
勻出一點來裝入碗中,白言蹊端著藥酒走到白爭光和李素娥的那間屋子前。
“哥,嫂子,藥酒已經治好了,今日敷上小半碗,飲上大半碗,睡上一覺醒來明日就能清爽不少,剩餘的藥酒我都在灶間裡放著,你們熱一熱還能再用。”
李素娥開啟門,屋內的燭火映照在臉上,看那通紅的眼眶像是剛剛哭過,不過此刻的白言蹊已經身心俱疲,實在沒有心思再去管李素娥為什麼哭的事,用針灸術幫白爭光施過針之後,她將熱敷的法子交給李素娥便回屋休息去了。
一刻鐘後,秋菊苑內最後一盞燈火被吹滅,清夢伴長夜。
睡熟的白家人不知道,一個在秋菊苑茅廁屋頂上趴了小半個時辰的小賊悄悄摸摸翻下牆溜進了灶間,抱起那半陶罐子藥酒就跑。
“智林叟說想要治好玉郎身上的傷唯有找顧修老兒,可是顧修老兒都束手無策的病被這個豆芽菜一樣的姑娘治好了,想必這姑娘調出來的傷藥對玉郎的傷勢更有幫助,只是這做樑上君子實在不道德,我得同春媽媽說一聲,做完這次就收手,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就陰溝裡翻船,掉糞坑裡去了!”
鬼鬼祟祟的小賊趁著夜色溜走,偷偷摸摸翻出徽州書院後,直奔徽州城最歡喜熱鬧的地方——花柳巷而去。
……
次日,祖興在考校完宋清之後,草草將代表算科博士身份的腰牌授予宋清,而後便帶著一眾算科博士與國子監算科堂的監生返京了,連往年常有的那小半月的交流論道都沒有進行。
有白言蹊這珠玉在前,宋清的表現只能說是一般,再加上宋清已經同祖興坦露了自己的老底,祖興對他興致缺缺,連招攬的話都沒有說,直接甩了宋清一個冷臉。
國子監三百餘人來時聲勢浩蕩,走的時候卻是分開批次悄然離開的,可謂來去如風,來時狂風暴雨,去時和風細雨。
朱冼雖然將墨染齋白白送給了白言蹊,但是他並非毫無所得……在聽蕭逸之提出‘算學院’之後,朱冼第二日連早飯都沒吃就堵到了蕭逸之的門上,利用差點逼死蕭逸之的方法和手段,他總算從蕭逸之手中撬出了白言蹊寫的那份《徽州書院五年計劃》。
相比於一直都在書院裡當院長的蕭逸之,朱冼的眼光更加毒辣,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當下就琢磨出了白言蹊在那《徽州書院五年計劃》中所提之事的可行性。
從前的書院只是純粹的教書習字的地方,書院先生們授課多年都是捧著那幾本用慣的書卷典籍啃老本,於課業上從未有任何進步,如同一潭死水一般;若是用了白言蹊在《徽州書院五年計劃》中所說的方法,那便可以將如同死水的課業變成活水,或許一兩年內不會有太明顯的表現,但是經年累月下來,徽州書院的前途定然會越來越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