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那你呢?”
“對我來說,死是解脫。”莫語坦誠道,“我不願撒謊,到現在為止,我依舊是這麼認為的。”
楚洋點頭:“嗯,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莫語說:“很多人會說‘有勇氣死怎麼沒勇氣活’,很多年前我也這樣認為過,我覺得死需要很大的勇氣,連死都敢的人,應該會不怕活著才對。直到我得病,直到我親手割開了我的手腕,我才明白,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死不需要勇氣,也不是痛苦,而是解脫。死意味著我不需要再掙紮,不需要再每天按時吃藥,忍受藥物帶來的副作用,不需要再被情緒拉扯控制,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意識漂浮,我得到了久違的平靜和安寧。yang,我這麼說,你會怪我嗎?”
楚洋搖頭:“不會,你只是在分享你的看法。討論和分享是沒有對錯的,也不會被責備。”
“那你的看法呢?”莫語詢問。
“我突然意識到,人好像不能擁有以後。我們總說以後會好的,以後會如何,可實際上‘以後’是個偽命題,因為死亡隨時會降臨。”楚洋想了想,接著說,“或許這就是死亡的意義。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莫語笑道:“你真的是哲學家吧?竟然連尼采都讀過!”
楚洋:“實話實說,沒讀過。但是以前背過名人名言。你……哦對,國際學校跟我們普通學校不是一個概念。”
“高中的事情你都能記得?”
“我現在還能背出整篇出師表,高考留給人的記憶很難磨滅。”
“你好厲害。”莫語由衷贊嘆道。
又走過一段路,楚洋手中的煙也燒到了盡頭,他掐滅了煙,問道:“阿語,你後悔過嗎?自己打電話叫了急救。把自己重新拽回了這樣痛苦的生活之中。”
“我沒有感覺,因為藥物和治療把我控制住了,那次自殺之後我接受了ect。全麻狀態下進行,簡單說就是先把人麻暈了,然後給大腦過電。”莫語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xue,“其實作為病人還是很幸福的,因為有麻藥,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醒來之後感覺天藍了草綠了,一切都正常了。當然也會有副作用,會頭疼和失憶。我還多了一個副作用,是語言呼叫混亂。到現在這個副作用還存在,只是很少了,我想你應該見過。”
楚洋這才知道,之前莫語躁狂發作時中英混雜的話語不是因為他多年的非母語環境生活,而是因為副作用。
莫語接著說:“我做了一個療程,十次。然後用了半年多的時間恢複記憶,之後進入了很平靜的接近康複的狀態。”
楚洋聽得揪心,下意識地攥住了莫語的手,問:“失憶……是什麼樣的失憶?”
“每個人都不一樣。我的失憶是碎片式的,直到今天我有些記憶也不全。以前的經歷被切割成了碎片,不完整,也很陌生。我從確診之後就有開始透過日記梳理自己的生活和情緒。做完ect,我就是靠著日記來恢複記憶。那時的感受很奇妙,我看著那些文字,會恍然大悟,原來我還這樣想過,原來我還做過這些事。電視劇裡演的失憶病人都太機靈了,實際上真正的失憶會帶著反應的遲鈍,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失憶的時候,對見到的所有人都會産生懷疑,會自我詰問,是不是以前認識,是不是經歷過什麼。我也忘記了一些人,但後來都漸漸想起來了。事情和人想起來了,感覺卻沒有跟著回來,就好像是在腦海裡塞入了另一個人的一段人生一樣。因為被抽走了感覺,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被救回來的那個當下我有沒有後悔過求救。但是現在的我可以肯定,我不後悔,不後悔求救,不後悔活下來。”
楚洋沉默著,只是一下下捏著莫語的手。
莫語轉著楚洋無名指上的戒指,停頓片刻,開口說道:“其實我給你講那個故事,是有話想告訴你。回到剛才我們關於愛與藥的話題。我想說的是,癌細胞不會因為患者有人愛著就高抬貴手,被愛包裹住的人在掙紮無果之後也一樣會選擇放棄生命。愛只是愛,它不能代替藥。但這不代表愛是無用的,最起碼對我來說有用。藥物剝奪了我的很多情緒表達,有時我所流露出來的只是我想表達的十分之一,這讓我很難過。遇到你之後,我第一次有了強烈的願望,想回到還沒生病的時候,或者快進到可以減藥停藥的康複階段。因為我想完整地將我的情感傳達給你,想讓你知道我很愛你。yang,愛從來不是治癒一切的方法,但是愛你,讓我想被治癒。”
“我的天……”楚洋停住腳,表情複雜地看向莫語,“你……你讓我緩緩。”
“怎麼了?”
楚洋背對著莫語,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於轉身,說:“小男友打直球的殺傷力太大了,我有點兒遭不住。”
“你眼睛紅了。”莫語抬起手輕輕撫過楚洋的眼眶,“是哭了嗎?”
楚洋說:“被感動了。怎麼辦?我現在好想親我的男朋友。”
莫語靠近楚洋,輕輕叼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