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只能誠實相告,夏青禾呆滯片刻,六神無主地望向自己的apha,又淌下了眼淚,“怎麼辦啊林一帆?秦錚還是不接電話嗎?”
林一帆聽著電話裡的忙音,伸出空著的手,用拇指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在路上了。”
夏青禾一向很信任他,收了眼淚,變得稍稍振作了些,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不過是一句安撫——
岑白高速是秦錚那邊來這間醫院最快的一條路,而半小時前,岑白高速連環車禍就已經掛上了熱搜,死傷兩百多人,也是那個時候,秦錚失聯了。
一直以來,林一帆都覺得萬物有跡可循,萬事有據可依,可是最近他總會想,會不會有些事是天註定,而今天,他難免會想,原來世事無常,命運弄人。
並購到秦錚頭上是巧合,他甚至以為是重名,不曾掛心,直到萬年不出門,也已經很久不發作的林一航又躺進醫院。
林一航極端厭惡和apha有肢體接觸,卻在睡夢中安然握著秦錚的手。這次再會,隔了兩天後,秦錚這八年來的所有經歷就事無巨細地出現在了林一帆案頭,饒是林一帆習慣用陰謀論揣測別人,也沒有任何能指摘的地方。
他都捨得,要嘗試將自己珍愛的家人託付出去了,倘若他們能再走到一起的話。
所以,他還是會抱有希冀,林一航曾為了重逢奮不顧身,秦錚也已經守候了八年,上蒼怎麼會捨得不眷顧這對少年愛侶?
定了定神,林一帆聽見護士惋惜地說:“現在患者還能撐一會兒……萬一到了最壞的情況,我們只能繼續加大抑制劑的劑量,患者有大機率會失去生育的能力。”
沒有遲疑,林一帆輕聲說:“只要他能平安無事。”
夏青禾不信教,卻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閉目祈禱了一陣,才又睜開眼睛看向林一帆,“這兩年,小航對抑制劑的耐受一次不比一次,我其實一直在怕……因為我也是這樣的,我都經歷過,知道有多痛苦,可是我很幸運,遇到了你……我就一直在想,小航什麼時候能遇到呢?結果……什麼嘛,原來早就遇到了,甚至剛分化就遇到了,還在一起過……今天陪他說話的時候,我就覺得,他應當是還喜歡著那個apha的……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拿出收在自己衣袋裡的林一航的手機,“但是他們怎麼都這麼保守啊?他們倆這聊天記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小學生……但是他一句沒提,那個apha也是,明明是個apha都能聞出來他要到週期了,小航完全可以不受這個罪的。”
“你忘了你以前是為什麼受罪嗎?”
“當然是沒有喜歡的人啊,可他們明明互相喜歡。”
“是珍重,珍重自己,也珍重將來會真心喜歡自己的人,”林一帆說,“不過小航應該還是狀況外的,他其實很多時候都是狀況外,只是他會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畢竟缺失的歲月太多了,他是不完整的,破碎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好起來。”
夏青禾握住他的手,篤定道:“一定會。”
秦錚好像就是那味醫他的藥,眼下,也是獨屬於林一航的救命稻草。
然而良藥遲遲未到,先到來的是危急的鳴笛。
外間的大雪仍在肆虐,一輛輛救護車破開風雪,停在醫院大門前,拉下來一副副血淋淋的擔架,早就守在院門前的醫護人員們快步跑了過去,原本稍顯冷清的醫院頓時就變得忙碌起來。
夏青禾接到林嘉懿的視訊通話走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大廳裡已經人滿為患,或坐或躺的,都是輕傷患,醫護人員們正在施救用藥,生命垂危的則被簇擁著送往搶救,到處都是呻吟和哭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不少醫生的白大褂上都沾染了鮮血。
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場景,夏青禾一時有些反胃目眩,腳步頓住,站在紛亂羅織的人流中愣了一會兒神,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訊息,這才得知事故的訊息,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也顧不上和家中的小豆丁通話了,開始在人群中尋找,但人實在太多,場面也亂,能找到秦錚的機率有些渺茫,只是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握著手機的指尖逐漸泛白,又過了一會兒,才又低下頭,屏住呼吸去看已經公佈的死者名單。
所幸逐一看到末尾也沒有出現秦錚的名字,夏青禾心中默唸了幾遍謝天謝地,本不忍再抬眼看周遭這慘烈的景象,餘光卻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個出挑而熟悉的人影。
跟著的護士焦頭爛額,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這位先生!你的肋骨已經斷裂了,可能傷到了肺,別的地方還沒查,能不能先回去躺著不要給我們添麻煩?”
高大的apha固執地站在被不斷趕來的家屬圍得水洩不通的前臺前,看起來還算鎮定,卻不斷重複著低頭彎背的動作,夏青禾走近了才發現,apha的頭發已經被雪水或是別的什麼濡濕了,蒼白的臉孔上遍佈冷汗,血水混著汗液從下頜滴答淌下,沾濕了灰色高領衫的領口。
喘息聲重極了,聽起來像是呼吸都在痛,視線向下,夏青禾看見他握緊又松開的拳,粘稠的血懸在屈起的指節上,要落不落,聲音也低啞極了,重複幾句道歉後,說:“拜託了,能不能幫忙找一下一個叫林一航的病人,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