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航用力閉了閉眼,用手機給一旁充當看客的司機掃了延誤費,腳步虛軟地下車,強自鎮定地對林一帆說:“我先跟你去明川,然後,等父親派人來接我。”
設想中的哭鬧沒有發生,林一帆卻更感到痛心,甚至林一航都沒有給他說出對策的機會,就決定要回燕京了。
“哥,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至少等秦爺爺手術完醒來,我再走,好不好?”上前握住林一帆手的瞬間,封閉暫時開啟,林一航突然又生出了幾分淚意,“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了。”
林一航顯然是把他當做了父親的同夥,林一帆無言片刻,點頭的同時自嘲地想:這或許本來就是事實。
“哥,送我回去吧。”
坐進了林一帆的車裡,林一航空洞地看向前方依舊熱鬧的長街,眼裡倒映的霓虹都是黯淡的,林一帆問他地址,他就輕聲回答:“瑞安巷十九號。”
林一航原以為自己今天不會再哭了,但門牌連著那棟老屋以及周遭的一切一同浮現,老槐樹,石板路,熱鬧的市場,親切的鄰裡,門前秦錚鎖著的腳踏車,門後肆意生長得繁茂的花草樹木,髒橘色屋頂的狗屋和威風,還有他手植的小番茄苗,一樣樣一件件,都裹挾著陰晴風雨一齊朝他席捲。
一顆淚珠滾了下來,在臉上劃出了長長的淚痕,又被林一航用力拭去。街景飛逝,一路無話,終於,他到家了。
臨別時,林一帆說:“秦老先生應該就是這兩天轉院,我會在明川醫學中心附近找好房子,回去收拾一下,到時候我來接你們。”
一回到這裡,林一航就感覺疲倦極了,悶聲說好,道別後就推開門進去,院裡到處都是鼓譟的蟲鳴,窗格灑落燈光,斜在他腳邊,威風今夜就是見了生人也沒有吠叫,但還是搖頭晃腦地走過來,用毛絨絨的大腦袋拱他的腿,秦錚在圓窗後,靜靜地看著他。
逆著光,少年apha的模樣看不太真切,影子卻溫柔地將林一航罩住了,讓他下意識感到安全,又因為這安全,心髒不可遏制地抽痛起來,林一航好像突然開了竅,把握到了秦錚曾教授的那些裝模作樣的要領,極力把表情放得平和,和秦錚對視著,力求不讓他看出任何異樣。
窗格下的影子動了起來,緊接著,屋子的門開了,秦錚沖出來,用力將他抱進懷裡,林一航從未如此確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對不起,我回來太晚了,”林一航眨眨眼,好像這樣能讓眼眶不那麼酸澀一些,溫柔地環住他,輕聲說,“和哥哥去吃飯了。”
“沒事。”
秦錚松開他,好好的看了他幾眼,彷彿是在確認什麼失而複得的寶物,林一航立刻就知道,他是在害怕的,害怕自己被帶走,哪怕他什麼也沒有說。
抬手撫上apha的臉,林一航踮腳親吻了他,四片溫熱幹燥的唇碰在一起,不多時就變得濕潤,從淺嘗輒止再到唇齒相依。主導權很快被秦錚奪走了,他彎下背,又緊緊擁住林一航,唇舌不像以往那樣富有進攻性,反複落下來的吻近乎是繾綣的,夜風徐徐流動,將他們包裹在一起,帶走了雪松和蘭花的香氣。
“哥一直在等我?”
在客廳的沙發上吻畢後,林一航坐在秦錚腿間,仍由自己被環抱著,順從地依偎在他懷裡。秦錚的下巴擱在他的肩頭,聞言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頸窩,“以後不許再回來這麼晚了。”
“……好。”
林一航清楚自己其實沒有多少偽裝和說謊的天分,但今天發生了太多事,秦錚不是神,不可能樣樣察覺,意識到這一點,林一航就感覺自如很多,他只望秦錚心裡好過一些,為此,他可以說千百遍謊,甚至不計後果。
又溫存了許久,林一航終於被放去洗澡,看著水汽彌漫的鏡子,他驚覺自己真的長大了許多,分化後的臉孔線條更柔和,眉眼間的稚氣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褪去。
也長進了,獨處的時間也不曾掉下那些沒用的眼淚。
換上幹淨的衣物出來,秦錚正坐在他的床上,看著那冊釘成厚厚一摞,他已經寫完的暑期試卷,視線很專注。林一航就挨著他坐下來,靠在他肩上,“哥不是也寫完了嗎?看我的做什麼。”
“放空一下腦子,不然容易想很多。”
猶豫片刻,林一航問:“趙老師和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秦錚自嘲地笑了笑,神情又低落下去,“她把我當小孩兒呢,什麼都瞞著我。”
林一航就說:“我哥說,明川的醫生會有辦法的,你不要太擔心……我會陪著你的。”
秦錚把試卷冊放回書桌,抱住他倒在床上,用祈使句的口吻,“要永遠陪著我,一直一直陪著我。”
林一航鑽進他懷裡,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輕聲說:“我會永遠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