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端著鴛鴦鍋過來了,張瑜珉蔫巴巴地往後讓了讓,手撐在條凳上。服務生把鍋子在桌上安置好,見張瑜珉忽然幅度很大地抖了一下,便有些歉意地問:“不好意思,我燙到您了嗎?”
張瑜珉趕緊尬笑著搖頭,嘴唇緊張地抿起,眼神左瞟右瞟,很有些慌亂,等人走開了才輕輕動了下自己的胳膊,試圖把手從於澄的手底下抽出來。於澄卻扣住他的指縫,把他的手壓在凳子上和他握在一起,幹燥的熱度傳遞過來,燒得他心跳起來,臉和耳朵都慢慢變紅。
於澄沒用多少力氣,但張瑜珉動了又動,手指伸開又收緊,硬是抽不出來似的,只能任由他握著。兩只修長的手交疊,於澄手背上青筋浮起,指節處的破口凝著血痂,是那天打架留下來的。
他看了一會兒,想起那天自己確實都沒關心過於澄一句,心裡歉疚更深,便抬起眼睛,小心地看向於澄。於澄也深深地看著他,他嘴角輕輕撇了一下,視線移開,手卻翻了過去,和於澄十指相扣,嘴唇翕動,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清:“哥哥,對不起,我……”
於澄用力地捏一捏他的手掌,再用力地捏一捏,什麼也沒說,捏得他骨骼輕微發痛。他突然感受到了於澄的難過,胸口悶起來,也用力地握了回去。兩個人的手心都很熱,不一會兒就滲出汗來,黏膩地貼在一起不太舒服,但誰都不願意放開。
桌上的鍋子漸漸翻騰起來,氣泡咕嘟嘟地破裂,不斷散發熱氣和香味。周遭是熱鬧的,歡聲笑語不斷,他們這裡卻很安靜,能聽見空調送風時發出的白噪聲。
終於,於澄低聲說:“是我不對。我不該和你冷戰。這幾天,讓你傷心了。”
張瑜珉認識於澄十幾年,很少聽他有語氣這麼低落的時候,想寬慰幾句,腦子卻一片空白,先前想好的說辭全忘光了,只能搖搖頭,覺得心裡酸澀,眼眶也一併有些酸澀起來,便偏過頭靠在了於澄肩上。
他在別扭什麼呢?一年了,他難過,於澄難道就不難過嗎?於澄都回來了,他不該再逃避了。他不想再踟躕下去,他和於澄,有什麼不能在一起的呢?大不了,將來換個腺體就是了,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
於澄低頭吻了下他的發頂,煙和檀香都是暖的,溫熱的呼吸讓他覺得熨帖和安寧。他頓了頓,眼睛瞄著周圍,確定沒人會注意他們之後,便像小時候那樣,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於澄的肩膀。這幾年他們聚少離多,他已經很久不曾和於澄這樣親密地靠在一起過了。
“哥……”林一航端著盤子,扯了扯秦錚的衣角,示意秦錚往他們那邊看,有些擔心地說,“他是不是哭了啊?最近,他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秦錚瞥了一眼,心說這倆人公共場合也不注意點兒影響,拿了幾串豆棍往林一航的盤子上一擱,伸手攬住林一航的肩膀推著他往前走,“他哭個屁,別跟他瞎操心,拿點兒你自己愛吃的。”
林一航的盤子都堆得冒尖了,“已經拿很多了,我不挑食。我們在這邊很久了,他們還等著呢,要不回去看看吧?我應該能安慰幾句……”
秦錚勾唇,好笑道:“你安慰什麼安慰?用得著你麼?”
林一航臉頰鼓起來,有些洩氣地說:“好像也是,我當著別人說話還是不太順暢。嘴也很笨,講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可是……”他還是想做點兒什麼,他是把張瑜珉當朋友的。
秦錚看了他兩秒,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笨不笨?你就沒看出來點兒什麼?”
林一航一頭霧水,“看出點兒什麼?”轉頭又望了望那邊,發現兩人桌下握在一起的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們,他們……”臉紅了起來。
“沒談過戀愛吧?”秦錚挑眉,有些得意地笑著,其實他也沒談過戀愛,但他感覺自己總歸比林一航懂得多,忍不住嘚瑟道,“都讓你別操心了,這會兒過去不是當燈泡麼?聽你哥的,咱不摻和他們的事兒。等會兒你裝病我們走了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他們,不都是apha麼?”林一航幹巴巴地問。
“喜歡就行了,跟性別沒關系。”秦錚滿不在乎地說,“好像張瑜珉還沒分化他們倆就好上了,藏得真他媽嚴實。要不是……”要不是在醫院看他們親了一口,他還啥都不知道呢。
林一航眨眨眼,好奇道:“要不是?要不是怎麼了?”
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烏黑清澈,微張的嘴唇紅潤,帶著點兒水光,潔白的門齒從唇縫間露出來,看著有些可愛,臉上的神情是種不諳世事的純真。
秦錚本想把那天看到的事兒說出來逗逗他,看看他害羞的樣子。但他這會兒看著林一航的臉,不知怎的自己先有點兒害羞了起來,不太自然地別開眼睛,嘴上淡淡地說:“算了,你不懂。小孩子,少知道的好。”
林一航有些不服氣,“我馬上就十七了,七月,哥也就比我大一點點。”
秦錚抬手,從林一航頭:“大就是大,我哪兒都比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