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翌日, 成王一早得了訊息，進了宮先到了王貴妃處請安。
毓秀宮中，貴妃一身妃色繡八團牡丹宮裝, 發髻上是一整套紅寶石頭面, 指甲蓋大小的東珠做成的鳳銜珠金步搖點綴在雲鬢上, 明豔華貴，正坐在主位上, 只是再精緻的面容裝扮也沒遮住眼下的一片烏青, 彷彿昨夜因為宮裡的事沒安睡好。
“母妃, 您怎麼看這事兒？”成王說了好一會兒話, 手裡端著汝窯瓷荷花盞抿了口茶, 看見貴妃斜靠著軟墊，手撐著額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提高了音量，“母妃, 您有沒有在聽兒臣說話？”
“啊？”貴妃回神，放下手臂, 坐正了身子，臉色有些不自然, “本宮在聽。不就是南楚那個使臣死了嗎，這會兒子想必你父皇已經知道了, 等會你去給你父皇請安的時候一定要將這抓捕兇手的差事攬過來。”
成王放下杯子，疑惑道：“事關兩國邦交, 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要是沒抓到兇手，怎麼交差？兒臣何苦把這討不到好的事往自己身上攬？”
貴妃細眉輕蹙, 低聲道：“你是皇子，理當為你父皇分憂。你前些日子剛得罪了南楚的人，這會兒當然要裝裝樣子，盡些心力，讓南楚的人看到你的誠意。”
成王不以為意道：“母妃您也太看得起他們南楚的人了，說難聽點，他們不就是一幫子破落戶兒來我們大齊打秋風？我們還得時時照顧他們怎麼想，豈不是自掉身價？兒臣看見他們南楚人，就想到朱顯熠那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可不願意為著死了個南楚的小使臣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糊塗！”貴妃氣的擰緊了手中的絲帕，“你不願意，難道要把這表現的機會讓給憲王？”
成王十分不理解地看著貴妃，道：“他要出這個風頭讓他出好了，反正他也算半個南楚人。要是我去，說不定那群南楚人反而不遂心。”
貴妃心中暗惱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冥頑不靈的兒子，咬著銀牙道：“憲王幼年失恃，所以從前不受重視，如今南楚要重新和我們大齊聯姻，憲王背後就多了南楚這個勢力，不可小覷，你明不明白？”
成王不屑道：“那又如何，他這麼多年都沒個聲響，難不成南楚人來了，他就有和兒臣一較高下的資本了？您也太瞧得起他了！”
“是誰教的你這般目中無人？你府裡的幕僚就沒教過你‘居安思危’的道理？”貴妃恨恨道：“宮裡宮外，多少雙眼睛烏眼雞兒似的盯著咱們母子，等著看本宮倒臺的那天，所以你一日沒入主東宮，一日就不可鬆懈！”
成王被貴妃噎了一通，訕訕道：“誰人不知，如今您是這宮裡最受寵的貴妃，兒子是宮外最受寵的皇子，父皇一共就四個皇子，大哥已經沒了指望，朱顯熠他是半個南楚人，在大齊無根無基，不成氣候，除了兒臣，父皇還能把皇位交給誰？難不成交給淑妃生的那個乳臭未幹的稚子？母妃您就是想得太多了！”
“住口！”貴妃雲鬢上的步搖跟著她的急促的呼吸一起搖動，臉色發白，“本宮怎麼會生了你這個目光短淺的兒子！在外人看起來，我們母子是得寵，可要是真的得寵，你早就是太子了！本宮在這宮裡也不會……”剩下的話貴妃無聲地翕合了幾下紅唇，終是沒有往下說。
成王日日來給貴妃請安，從沒見過他母妃這般疾言厲色的樣子，雖然被罵了一通，心中不忿，但是還是忍不住關心道：“母妃今日是怎麼了，兒臣看您倒是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本宮沒事。”貴妃揉了揉太陽xue，端起身旁茶幾上的茶呷了一口，和緩了臉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總之，你聽母妃的話，一定要把查案的差事攬下來。然後去找你舅舅，讓他幫你。”
“這點小事，兒臣能辦得好。”成王向來不喜自己做事還要受嚴太尉掣肘，小聲埋怨道，“不過是表親，他算哪門子舅舅？”
成王顧著他母妃的意思，人前尊稱嚴太尉一聲“舅舅”，但其實他心裡也是忌憚著太尉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權勢，又因府中幕僚時常提醒著，若是將來繼承大統，嚴太尉便如猛虎在側，早晚得是自己的心腹之患，所以他對嚴太尉既存了利用之心，也存了戒備之意。
貴妃的貼身侍婢芝蘭從殿外進來，對著貴妃眨了眨眼，“娘娘，燕窩羹好了，您現在喝嗎？”
“好，拿過來。”貴妃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方才急出來的汗，眼角瞟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懨懨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成王站起來行了個禮，“母妃保重身子，兒臣告退。”
等成王退下了，芝蘭端著燕窩奉上，勸道：“成王殿下只是脾性急躁了點，做事還是穩重的，娘娘放寬心罷。”
貴妃十指塗著鮮紅的蔻丹，尾指帶著翡翠珠鑲銀的護甲，捏著小瓷勺在碗裡攪了攪，心不在焉道：“本宮就是擔心他這急躁的性子會害了他，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他要是出了錯，本宮母子可真就萬劫不複了。”
芝蘭道：“娘娘別這麼說，您與聖上數十年夫妻情分，外面又有太尉大人相助，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貴妃嘴角扯出一個哀傷的笑容，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呵，夫妻情分。芝蘭，外人看不明白，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咱們這毓秀宮，明著看上去是賞賜如流水地進了宮，可本宮身上，真正得到的恩寵，又有幾分？皇上他疑心深重，從來對本宮都是不冷不熱的，又因著從前皇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