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侍郎狐疑地和邱侍郎交換了個眼神,繼續道:“成王他如今風頭正盛,仗著親王身份,命令我等聽他吩咐,以他為首去迎南楚使團。憲王身邊的幕僚看不過去,不過與他爭辯了幾句,便被他命人拖下去打了板子,當時禮部那麼多人在場,這不是當著眾人的面打憲王的臉嗎?”
聽到這裡,邱侍郎憋了一肚子火,重重拍了兩下石桌,憤懣道:“誰說不是?成王竟然還說,‘憲王不過是小國之女所生,剛生下來,生母便因難産而死,如今南楚割地北狄,都快亡國了,將來說不定便是亡國之女所生,乃是不祥之人,這種身份何能替我大齊迎接貴賓’。你們聽聽,這叫什麼話?這憲王與他是親兄弟,又同為親王,從身份上講,並無高低尊卑,他作為兄長怎好如此輕賤兄弟?”
朱顯煬這番話,對兄弟無友愛之心,對庶母無恭敬之意,真叫人不忍耳聞,偏偏柳昭覺得,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柳昀含笑勸慰道:“二位大人也不要太憂慮了,成王如今是最受寵的皇子,氣焰正盛,這風頭上,你我皆為人臣子,只能聽之任之,誰敢違拗他的意思?”
禮部在柳斌的統領下,在朝中一直是中立之姿,所以這兩位侍郎並不偏袒成王的所作所為,在柳家兄弟倆面前也無甚遮掩的。
明侍郎冷哼一聲,道:“最受寵又如何,德行有虧,將來如何能繼承大統?聖上共有四子,無論是德行還是文治武功,若不是……”
邱侍郎與明侍郎共事多年,立即明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立即伸手握住明侍郎的手臂,憂心道:“明兄!慎言!”
明侍郎看了一眼對面坐的柳昭和柳昀,拂袖道:“這是柳府,兩位公子不是外人,我有何不敢說的?若不是當年廢太子的事,今日如何能輪到他成王作威作福?若不是憲王生母早逝,以他的品行,今日也未必就能任由成王作賤了去!”
邱侍郎雖然不想他這樣口無遮攔,但他所說在理,正說在了他的心坎上,只能哀嘆了口氣,苦哈哈地對著柳家兄弟道:“這些倒還沒什麼。”
柳昭聞言“哦”了一聲,興致勃勃道:“這成王還能做出什麼貽笑大方的事?”
邱侍郎苦笑道:“憲王生性溫和,不願意和他相爭,既然成王願意做這總領,便由了他去。可誰知道,等這南楚使團到了,這成王的言行才真叫人大開眼界。”
柳昭饒有興趣地屈指敲著石桌,等著下文,在他心裡,朱顯煬這個酒囊飯袋做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他都不會稀奇。
柳昀看邱侍郎臉上表情既像遲疑又像不齒,便道:“邱大人,但說無妨。”
邱侍郎道:“南楚此次來我大齊,是想與我大齊共商征討北狄大計的,聖上相當重視此次兩國聯盟的成功與否。而成王迎接使團時,言行傲慢,話裡話外都意指南楚前些月割地之事,看輕南楚之人,處處以大國自居。南楚此次率團來京的是他們的二皇子,二皇子與憲王之間是表兄弟,沒有看到憲王親迎,面上已是不虞,又見成王藐視他們,你們覺得他心裡會如何看待我大齊的誠意?”
明侍郎“嘖嘖”兩聲,搖頭道:“實在丟人啊,本官真是無顏去聖上面前複命。”
柳昭輕笑一聲,勸慰道:“二位大人不用太過自責,你們為人臣,也只能照命行事。就算日後聖上問責,只管以‘位卑言輕’,不敢違背成王之意推脫責任便是。”
可柳昀卻撫掌道:“若僅是如此,父親也不會發這麼大的火,二位大人也不必如此苦惱了,夢舟你不知道,其中還有隱情。”
明侍郎扶額,看上去好似頭疼不已,焦慮道:“看來大公子已經聽說此事了。我們也就不瞞二位了,柳大人他,正是為這件事大動肝火。”頓了頓,胳膊撞了撞邱侍郎,道:“老兄還是你說吧,我怕我說下去,真的是憋不住這蹭蹭往上冒的火氣。”
邱侍郎苦著臉,笑的勉強,“誒?你以為我就能忍得了這口氣嗎?說來這南楚此次也是存心與我朝交好的,帶了不少貴重的禮物,足足裝了二十車一路長途跋涉過來,足見他們皇帝是下了血本了。這禮單是要經過禮部核對,所記錄的禮物是要收進宮中私庫的,可那成王竟然見財起意,私自扣下了幾本禮單,命我等將其中幾車禮物直接送到他成王府。你們說說,怎麼會這種眼界低下的皇子?本官真是見所未見!”
柳昭真想大聲嘲笑幾聲,可看這兩個侍郎苦著臉的樣子又是不忍,“不過是些財物,成王受寵,受的賞賜還少嗎?說不定這些贈禮到了宮裡,也會挑幾樣被聖上賞給成王,兩位就當賣個人情給他,不要計較這些了。”
邱侍郎無奈道:“我和明兄也是如此想的,可是令尊他……”他又長嘆了一口氣,“二位公子自然是瞭解令尊的脾氣的,這禮物是經柳大人的手的,他能容忍這樣不明不白就少了幾箱嗎?”
柳昭明白了他爹是因為什麼大動肝火了,他如果預設了成王這種不問自取的行為,不就是等同於成王的幫兇了?
柳昭心中冷笑不已,長眉一挑,已是計上心頭,世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