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老闆娘回憶,岑清伊第一次來,白頭發遠比現在多,後面一綹頭發從發根到發梢都是白的,“現在好多了,只到發中的位置是白的,她那會兒帶個帽子,就是衣服後面自帶那種,進來也不摘帽子和口罩,在我店外面晃悠半天,搞得我以為是要尋仇的呢。”
老闆娘嗤嗤地笑,“等店裡沒人才進來問我,能不能染頭發,我說能染,她憋了半天低頭說,一綹頭發給染嗎?”
江知意抬眸,認真專注地望著老闆娘,她低頭掃地上的發茬兒,閑談似的繼續說:“我就說,給染啊,然後你猜她問我啥?”
老闆娘直起腰身,撞見漂亮的雙眸,笑著往下說:“她小眼神四處飄,也不看我,問我染一綹頭發,能不能就收這一綹頭發的錢。”
老闆滿臉揚起笑,“當時我看她小臉煞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是不好意思,沒等我說話,她就立刻低頭說,不行那就算了,轉身就要走,”老闆娘感慨似的嘆口氣,“我趕緊叫住她,我說不要錢,剛好今天有老爺子過來染發沒用完,你要是不嫌棄就用。”
掃把高度快到腋窩,老闆娘卡在腋下,抬手比劃,“她的頭發得有這麼長,又黑又亮,一大綹白頭發特別顯眼,她要不說,我還以為特意染成白色的,其實挺好看的,但是她好像很不喜歡白頭發,”老闆壓低聲音,笑呵呵道:“你別看她一板一眼,有時兇巴巴的,其實心可軟了,特別容易害羞,別人稍微那啥點,她臉上就掛不住了。”
老闆娘熟稔的社會語氣道:“其實我後來問了,其他家也不是不給她染,就是客人多沒顧得上她,語氣可能生硬點,她覺得自己給的錢少了,對方故意的,其實真不是。”
老闆娘揚了揚下巴,“這條街往裡走原來還有個理發店,老闆是我朋友,有次來我這碰到她,還問她後來去哪了,不是說好給她染頭發的嗎?我故意當著她的面,兇了我朋友一頓,我朋友還給她道歉,她自己臉紅夠嗆,也跟人家鞠躬道歉,說那會想得少,你看,這孩子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家夥,別人一示弱,她立刻就沒轍了。”
江知意也勾起唇角笑,裡面吹風機的強度調到最低檔了,老闆娘斜著身子瞟了一眼,感慨道:“後來她非要給我錢,也不多,就10塊錢,皺皺巴巴的,我又給她找了5塊,拉扯半天,我就說,你再這樣姐就生氣了,以後也不給你染了,”老闆娘洋洋得意道,“我這招很管用,她就收下了,之後就一直在我店裡染頭發,剪頭發,每次都是一個人,挑我客人最少的時候來,哎,”老闆長嘆口氣,唏噓道:“歲月不饒人哦,一眨眼她都是大姑娘了,個子也高了,我也老了。”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江知意站起身,“歲月不敗美人,您依舊很漂亮。”
老闆掩唇咯咯笑,“美女還這麼會說話,這孩子有福氣了。”
江知意微微躬身,“謝謝您給我講故事,以後我還可以再來嗎?”
“當然啊。”老闆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拐角,噓聲笑道:“跟你嘮叨你別煩,這是我第一次見她帶人來我店裡,我一直覺得,於她而言,漂染的不只是頭發,或許還有她不願展露給外人的過去,她願意帶著你來,我挺開心的,希望有一天,你能幫助她徹底走出過去。”
江知意心尖微微發熱,一個理發店的老闆,說出這番話,很難不讓人生出好感。
大抵,這也是老闆和岑清伊關系還不錯的原因,她懂得分寸和尺度,不會讓人不愉悅,“謝謝。”
江知意話音落下,岑清伊揉著烏黑的發絲出來了,她勾起一綹頭發挑到鼻尖嗅了嗅,苦著臉說:“頭發好像有一股糊了的味道。”
老闆娘和江知意相視一笑,老闆娘低頭繼續掃地,江知意上前拉岑清伊的手,“過來,姐姐看看。”
岑清伊屈膝,小腦袋低下,“你看看,有沒有漏網之發?”
“誒?小崽子,你懷疑我的技術!”老闆娘瞪眼,江知意揉揉烏黑的發頂,“沒有,你這是吹的太急了,對頭發不好,下次要用低檔慢慢吹。”
“我這不是想早點回去嘛。”岑清伊走到鏡子前,又照了照,放心道:“那咱們走吧。”
江知意回身跟老闆道謝,抬手輕輕拍岑清伊的後背,“說謝謝。”就跟家長囑咐搗蛋鬼似的,岑清伊回頭,“謝謝老闆。”
“有空再來。”老闆揮揮手,江知意也揮揮手,“您回去吧。”
江知意挽起岑清伊的手臂往回走,她偏著頭似乎在說什麼。
岑清伊微微屈膝側身傾聽,而後抬起手,將人罩在懷裡。
當夜色吞沒兩個人,老闆娘長舒口氣,眉眼一彎,自言自語道:“今天還真是不錯。”
一進門,江知意奔著書房去了,岑清伊也得加會班。
“要不然,你回臥室看,看完早點睡。”岑清伊商量,江知意想了想,點點頭,“那行,那你快點。”
“要抱。”江知意揚起手,岑清伊俯身抱起她回房,“看完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