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孔瑄,又好像在躲著她的視線一般倏忽移開,一拂袖轉身便走:“失禮了,我先行一步。”
畫卷美人目送他遠去之後,搖搖頭笑了,她緩慢地用口型和孔瑄溝通:‘他既擔心你,又氣惱自己沒本事保護不了你,在自己和自己生悶氣呢。’
‘我知道的。’孔瑄讀懂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用口型和她對話。孔瑄忍不住心裡的促狹,調侃了琴師一句:‘他現在這個樣子就叫做‘惱羞成怒’哈哈哈!我不跟他一般計較。’
畫卷美人被她的話逗笑了:‘難怪他樂意留在你這裡,還把我也帶了來——你果然是個重情又爽利的知音人。’
‘他給我的評價這麼高?’孔瑄這時才真真正正體會了一把受寵若驚的感覺:‘我以為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一個愛打架的逗比來著……’
畫卷美人笑得更歡了:‘是了,他的確說過你是個極有趣極厲害的姑娘。我也是想瞧瞧他口裡這個有趣又厲害的姑娘是個什麼樣子的,才隨他來了這裡。’
‘怎麼樣?’孔瑄湊上了前,一臉期待:‘我和你想的一樣嗎?’
‘有些一樣,有些不一樣。’美人輕輕把孔瑄落在臉旁的一縷長發順到了耳後,見她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望著自己,催著自己接著說下去,便笑意盈盈地望向她的眼睛:‘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畢竟你可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最喜歡的人類了。’
‘真…真的嗎?’孔瑄受寵若驚地望著她,被般若攥住的手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惹來少年不滿的冷哼。
畫卷美人這才驚醒了似的:‘呀,都聊了這麼久了,你也該休息了。’
她望了望聚在孔瑄四周的妖怪們,笑著朝他們點點頭:‘我就先行一步了,有事的話幾位大人去茶室喚我便可。’語畢,便架著畫卷翩然而去。
“花鳥卷說的是。”連從孔瑄身後抽身站起,瞥了一眼不知道在和誰生氣的般若和一直安安靜靜握著孔瑄的手不放的小鹿:“我們先讓比丘尼換個衣服歇下吧,她現在身體還在恢複中,需要足夠的時間休息。”
“嗯。”平日裡黏人的般若這次卻極為爽快,他放下了握的緊緊的手,轉身去櫃子裡取出了一套孔瑄的換洗衣物,放在了她手邊:“我再去打盆溫水來,比丘尼你擦擦身體,好好休息吧。”語畢便隨著連一起轉身出了房間,身上找不到一點平日裡黏人的影子。
與之相反的是小鹿,他今天出奇的沉默,只是柔柔地握著孔瑄的另一隻手,低垂著頭,一直沒有動作。
孔瑄發現了他的反常,有點擔心地湊了過去,想看看他的表情。被下了禁令的不能發聲,只能拍拍他的肩,想讓他抬起頭來,方便對話:‘你怎麼啦?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等到孔瑄的手觸上他的臉頰時,滿手濕潤的冰涼才讓她意識到小鹿哭了很久了。
她驚慌地抬起了小鹿的下巴,卻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片粼粼的碧色湖光裡。小鹿秀美的臉龐上都是淚,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狼狽,鹿耳低低的垂著,神情宛如迷路的孩童一般,脆弱而又無助。
孔瑄意識到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才導致了小鹿出現情緒極度反常的情況。面對著他這樣一副一碰就碎的表情,孔瑄露出了她自己認為的)最柔和的笑意,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耳朵:‘怎麼啦?可以和我說說嗎?’
可小鹿一看到她的表情就哭得更厲害了,垂在發側的鹿耳也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看得她心疼極了。
——該不會是我表情太猙獰了,嚇到他了吧?
孔瑄一邊探過身子抱住他,一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脊安撫著他暴動的情緒。少年的身體雖然有力,但還是略顯纖弱。他緊緊地抱住孔瑄的身體,就像溺水的人抱緊最後一根浮木。他的額頭輕輕抵著她的,卑微得宛如哀求一般的聲音在不停地重複著:“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不要離開我……不要……”
孔瑄覺得他可能是被自己瀕死的那一幕嚇著了,便捧住他的臉頰,努力做出得意的表情:‘我可是吃了人魚肉的,才不會那麼容易死呢。’
“可是你那個時候渾身都是血,一動也不動地被掛在樹上…我碰到你的時候你都涼了,和你說話也沒反應……”小鹿突然加大了力度抱緊了她,像是有些後怕地低聲地喃喃著:“就像…就像爸爸媽媽…和族人一樣……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萬一你和他們一樣,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孔瑄聽到這裡,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此刻想想也有些後怕,若非自己瀕死時的一擊重創大天狗,自己醒來的時候可能見到的就是大家冰冷的屍體了。
孔瑄在原來的世界裡是一個父母因車禍雙亡的姑娘,家裡親戚長輩沒有藉此霸佔家財,也沒有更多地照顧愛護她,只是在正常的關系往來上多添了幾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