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繃著臉,把畫紙折疊後揣進風衣的內襯口袋,繼續看外面的風景。
但我明顯感覺到他周圍的溫度升高了,是太宰牌熱水壺在咕嘟咕嘟的燒水冒熱氣。
真可愛啊。
我們一行人坐在第一節車廂,立花導演正在口若懸河地向同行的攝影師井田恭二講述藤原千代子的傳奇一生,井田先生聽得耳根子起繭,雙目無神,“到底什麼時候才到江之島啊。”
抵達江之島後,避開遊客景點,立花導演領著我們一頭往山裡走。
山間小路時斷時續,要不是太宰治在我們差點迷失了方向,滿眼的綠意已經不是風景了,井田先生走在最後面,揹著笨重的攝像機氣喘籲籲地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千代子老師的家啊。”
立花導演走在最前,“快到了,就快到了。”
我們終於找到了藤原千代子的隱居地。
在劇組說一不二的立花導演看到滿頭銀發的老人激動地話都說不清楚,寒暄客套了半天,他才終於想起此行的目的。
立花源也掏出一個小禮盒,開啟裡面放著一把鑰匙。
“這是千代子老師遺留在我這裡的舊物,如今物歸原主。”
我湊上前去看,古樸生鏽的鑰匙靜靜躺在天鵝絨的料子上,訴說著一件往事。
這把鑰匙的鎖芯形狀,我好像在哪見過。
藤原千代子已不是我記憶中在電視機裡明媚又生機勃勃的少女模樣了,她白發蒼蒼,朽木般幹枯褶皺的手將鑰匙捧在手心,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鑰匙後似乎清明瞭些許,落下一滴淚。
眼淚滑過她深色的眼袋和同樣樹皮一樣的面板,落在鑰匙上。
任誰看到這樣衰老的藤原千代子,都不會想起她曾是三十年前的天王巨星。
一些以美貌出名的明星,人們比她自己更在意那副美貌,哪怕她已不出現在大眾前,偶爾一次小報上看見,也會評價:“真是不老女神啊”、“老得這麼快,沒錢整容保養了吧。”
有些過分的媒體還會在明星的家人去世時拍攝她們身穿喪服的照片,“連葬禮上都這麼美。”
我曾在已退圈,為至親舉辦葬禮的情況下,被媒體堵在寺前拍攝採訪。
“因家事給大家添麻煩了。”一身黑衣喪服的我說。
不願再回想第二天我看到報紙時,看到一片贊嘆之聲時的心情。
恐怕這也是藤原千代子隱居在深山中的原因,不然她也要“優雅老去”了。
將鑰匙收好,藤原千代子向立花源也行禮,說:“各位拜訪的目的我已知曉,但我已經年老,拍紀錄片的話,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立花源也連忙說:“您講講您還有印象的事就好,隨便一兩件。其實不拍也沒關系,我只是想讓寶物物歸原主。”
他這樣懇求,藤原千代子也不由得動容,“好吧。”
她起身走到我們每個人面前,手指點了點眉心,又點了點每個人手中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