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蔓慧看出了她的低落,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拿出一串糖葫蘆,晃了晃:“看,媽媽給你買了什麼?想不想吃?”
山楂裹著琥珀色的糖衣,泛著光澤讓周珥的眼睛亮了一下,點點頭。
許蔓慧仔細地剝開糖葫蘆上的保鮮膜。
周珥看著媽媽的臉,突然想起了今天老師的話,忍不住問:“媽媽,我為什麼不能在單子上寫爸爸的名字?”
許蔓慧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動什麼:“小珥,爸爸...他在外面工作很忙。學校的事媽媽來處理就好。”
她眉頭緊鎖,額頭上滲出薄汗,眼尾的雀斑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你要記住,就算看到爸爸,也不能叫,要裝作不認識,知道嗎?”
“知道了。”周珥機械地點點頭,這個叮囑像道無形的枷鎖,從她記事起就牢牢鎖在心頭。
許蔓慧見女兒答應,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把剝好的糖葫蘆塞進周珥手裡:“我們走吧。”
斑馬線上,紅燈跳轉為綠燈的瞬間,周珥攥緊了媽媽的手。她低頭盯著腳下黑白相間的條紋,想象著黑色是萬丈深淵,每一步都謹慎地踩在白色安全線上。
糖葫蘆突然從她指間滑脫,在柏油路面上彈跳了兩下。就在她彎腰的剎那,一雙掉膠的皮鞋停在了面前。
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俯身拾起那串沾了灰的糖葫蘆,修長的手指捏著竹簽遞到她面前。
周珥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下意識皺了皺鼻子。她剛要抬頭道謝,綠燈開始倒計時,周圍人變得急促起來。
匆匆跑到對面,她扯了扯許蔓慧的手:“媽媽,我剛才好像看到……”
“嘭!”
一聲巨響打斷了周珥的話。
周珥渾身一抖,整個人縮排許蔓慧懷中。母親冰涼的手掌立刻覆上她的雙眼,指尖不受控制地發著顫:“別看...小珥千萬別睜眼......”
周珥的手心被糖葫蘆的簽子紮得生疼,但她顧不上這些。
透過指縫,她看見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仰面倒在斑馬線中央,鮮血像暗紅色的蛛網,在他身下無聲蔓延。
而他的臉正對著她們的方向,眼神空洞,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十五年後,榕市。
“師姐,你又做噩夢了?”
劉瀟洋從後視鏡裡瞥見副駕駛上的許珥猛然驚醒,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順手從車座旁拿了瓶水遞過去,語氣裡帶著幾分關切。
“沒有。”她仰頭灌水的喉結滾動得有些急促,袖口蹭過額頭時留下深色的水痕。
劉瀟洋不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了。
自大學認識許珥以來,他就發現對方永遠會在夢境最深處突然驚醒,彷彿有根無形的繩索勒住她的咽喉,連午休小憩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