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擷真靜心打量身邊的劍客,眸光沉沉。
她與血刃峰的約定至今未能履行,十個人,實在太難殺。正面打單獨鬥,她肯定不是程芙的對手,下毒或是偷襲……
她做不出這等下三濫的事,取恩人性命,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方擷真摸摸心口,還跳著,還溫熱著,她的良心還在胸腔裡頭,她由此松下半口氣,溫聲道:“姐姐不如明日再進城,外頭起大風了,待會兒怕是有大雪。”
抬頭一看,窗外果真如方擷真所說,無盡的濃雲自天際線席捲而來,好似滾滾波濤。
留仙原廣袤無垠,一旦迷路,弄不好便要凍死,溺斃於風雪中,天也快要黑了,屬實沒有必要在風雪夜趕路。
“恐怕不方便。”程芙面露猶疑,非要推拒一番才能安心。
“怎會?我那張床,夠兩個人睡。你睡床頭,我睡床尾。”
方擷真真心希望程芙可以留下,她在留仙原過了許多個孤獨的夜,真想有人陪她一晚:“你只管睡,我們兩個人是朋友啊,何來‘不方便’一說?”
程芙手指微蜷,指尖不慎劃過兔子烤焦的表皮。
她拜入師門後,便沒有嘗過字面意義上的孤單。但她天性不喜歡熱鬧,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方擷真便這般輕易地做了她的朋友?
她可還沒有同意。
方擷真倒沒有察覺程芙的心思,兩個人一同經歷過險境,一起烤兔子吃,她在程芙面前掉過眼淚,程芙也安慰過她,今晚她們還要一個睡床頭一個睡床尾——這當然叫做“朋友”。
她和駱都城裡的舊友們就是這樣親,喜怒哀樂都不隱瞞,有了好東西便分著吃,到別人家留宿也是有的,原本不親近的人兩個人只要做了這些事,自然而然便能親近。
風聲簌簌,吹得木屋的門咿呀呀響,程芙沖天色做了權衡,如今之計,只有和方擷真共度一晚。
“謝謝。”程芙又咬了一口兔子肉,“我留下來過夜。”
如此便好,方擷真莞爾笑道:“不用謝不用謝——哎呀,茶喝完了,我再燒一壺來!”
她的話很多,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聊過這麼久,所有的大事小事新鮮事,都被她滔滔不絕地吐出。
至於程芙,當然是極不自在,方擷真太活潑太聒噪,和她某位交好的師妹幼時極像。好在她是敷衍塞責的高手,輕易糊弄過方擷真的熱情。
慢慢地,方擷真察覺了端倪,對程芙的性情有了個大概體會,話少寡言、不愛笑,於是她便不再說那些又緊又密的話了,否則搞得程芙不舒服,對她自己也沒有好處。
冬日天黑得總是快,雪原上的夜晚實在無樂可作,太陽溜下地平線後,兩人洗漱過,便在床上睡去。
程芙睡在內側,面朝著牆,她仍是不願多和方擷真說話。
可惜方擷真有話要問她:“程姐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怎能不知道你的?”
是這個理,世俗往往認為,交友應當坦誠,最起碼不能叫別人只知道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