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是姓,名字呢?”
“不方便說。”
方擷真為程芙的漠然吃驚,她縮了縮肩頸,才覷恩人一眼,便被對方鳳眸裡的冷冽嚇退,不敢多問了:“我們走吧……我就住在平安胡同。”
平安胡同離鐵匠鋪僅兩條街,不遠,方才一鬧,長街上原本還點著的幾點孤燈盡數熄滅了,誰都怕招惹是非。
將方擷真送到衚衕口,程芙才罷休,她見方擷真的唇一張一合,彷彿有話要說,卻又憋了回去,便主動問道:“你還有事嗎?”
方擷真有些畏懼她,頭搖得又輕又快,道了聲“再見”,便杵著燒火棍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衚衕中。
鐵匠鋪分前後兩部分,前面是臨街的商鋪門面,後面則是個小院子,柴房鴿房臥室,廚房花圃空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回到柴房,程芙仍手提一盞明亮燈火,以求看清刺客身上的細節。
刺客的劍法不高,僅有中上水平,他在街中追逐方擷真時,程芙還注意到了她的步法——靈巧、輕盈,卻平平無奇。
所以,方擷真應當不是一個非常重要、非死不可的目標,否則……
程芙驀然換了思路,殺雞焉用牛刀,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少年,何必派出高手?
她不知哪條思路才合幕後黑手的心意,唯有繼續看下去。
燈光往下墜,刺客的袖口則向上翻。
刺客左腕,有一枚醒目的紅色印記,形似弦月。若說是胎記,未免太規整,這極有可能是一種刺青,一種程芙從未見過的刺青。
犯疑心病的時候,程芙就會皺眉,她細細驗完遺體,再提筆研墨,燈下寫信。寫信的時候,她依然心有餘悸,有幾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失了水準,偏她沒心思再改。
鐵匠鋪養著一窩信鴿,倘若事情順利,明日下午,她就能收到山莊的回信了。
這半圓狀的紅色印記到底是何物,到時即可得到答案。
今夜風波驟生,換作是誰都難以入眠,天不亮,程芙便起床開爐,為下訂的屠戶打屠刀。
咣當,咣當,咣當——
一錘一錘落下去,屠刀慢慢定了型,再著涼水一澆,滋啦,晨暉斜斜地洩進窗縫,與刀光交彙與鍛造爐的紅影間,竟叫人分不清是日光亮,還是程芙鑄出的刀光更亮。
屠刀打好了。
早過了鐵匠鋪開門迎客的時辰,程芙擦擦頸間的汗,捲起深藍色門簾。
她大抵是不適合做生意的,她的商鋪,恐怕長久下去只會落得門可羅雀的下場。若非她和師兄相識多年,師娘也希望她能來歷練歷練,她並不願幫這個忙,還好,只需頂半個月。
開了門,也沒有客人,鐵匠這行就是這樣,能搏得微薄的收入養家餬口便好,誰敢求大富大貴?
澄意山莊是江湖名門、百年大派,本也不靠一個小小的打鐵鋪子吃飯,只是網羅天下情報,在五湖四海邊需要眼線與接頭點,才在駱都弄了個鐵匠鋪子,掩人耳目。
程芙搬了板凳,斜倚著鋪子大門坐,既是打發光陰,也是等客人,等回信。
巳時,清晨的寒意久久不散,連太陽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