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
“不能說‘不清楚’。”
專心寫字的程芙,於百忙之中抽空思索,忽的,從身邊奔跑過的孩童碰到她腰間的蜉蝣劍,蜉蝣劍直直往下墜了墜,又被她穩穩扶住。
六歲之前,程芙想到大漠深處玩;六歲至九歲,她想有棲身之所;九歲至二十一歲,她想贏過師妹裴雁晚,想鑄好劍;二十一歲至今——她沒有理想或者說目標,只稀裡糊塗地活。
這也無妨,正如方擷真所言,有些人的路,本就是看不清的。
所以程芙坦然地笑了笑:“好,我清楚——我沒有理想。”
方擷真竟也望著她笑:“好啊好啊,這又沒什麼,這又不丟人!來,我們一起寫!”
方擷真好像有寫不完的心願,程芙便安安靜靜等她寫完,還特意讓開身位,免得擋了她的光。
兩盞河燈同時放入水面,伴著各自的漣漪徐徐遠去,在視線觸不到的地方遇見鳧水的水鳥,才悄無聲息地分道揚鑣。
翌日又是雨天。
客棧裡陰沉沉的,彷彿有烏雲大咧咧擠進來,方擷真誤殺魏澄後,難得睡得這麼安穩愜意,她真不想醒,偏偏有敲門聲響起來,逼得她睜眼。
是誰?
方擷真眯著眼撤下門鎖,掀眸,瞬間蒼白了面色:“……母親。”
是武紅英追來了雲州。
武紅英居高臨下睨女兒一眼,才把屋中陳設細細打量,不禁蹙眉:“你出門時不是帶了銀票?怎就住這種地方。”
因是煙雨濛濛的天氣,再華麗精美的陳設,都會遜色三分,方擷真卻不以為然,心虛道:“又不簡陋,窗明幾淨的。”
見女兒睡眼惺忪,武紅英眸中掠過一絲異樣:“你不請母親進屋坐坐?”
方擷真恍然大悟,連忙請武紅英進門,可惜沒有熱茶可以倒,她便不動作,低著頭站在母親身側,盡力不看武紅英的烏眼圈:“母親知道我來了雲州。”
“嗯。”武紅英啞聲道,“你叫我好找。”
眼眶忽有些紅,方擷真心尖的酸意止不住:“伏光門找上來了?”
“否則呢?”武紅英快要氣笑了,“伏光門門主一行人,如今就住在谷中,只待我將你抓回。”
該來的終是來了,方擷真再度想到“死”。
血債血償或許是最平正的生死觀,方擷真卻瑟瑟發抖著不接受,然而她又相信,有武紅英在,自己不會落到那般悲慘境界。
她與血刃峰的事……也是武紅英不遺餘力地為她擺平。
“我已替你打算好。”武紅英道,“無論如何魏澄都因你而死,你不能一點代價都沒有。親口道歉便不必特意提,罰跪與杖責也要有,再之後,便禁閉一年吧。”
方擷真耳根動了動:“……禁閉?”
“趁著一年好好練武,明年有五年一屆的論劍大會,我不求你名列前茅,只求你叫人看看你的風采!”
武紅英起身,烏眸稍闔:“你曾和‘謀劍’程芙有緣,難道就不羨慕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