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把玩著的小石子咚一聲墜落,方擷真本能地起身,眸光輕顫。
終於追上了,程芙翻身下馬,將醞釀了好幾日的言辭又醞釀一番,嗓子沙啞得厲害:“我從留陽村過來。”
方擷真蹙眉,脫口而出道:“你去那裡做甚?”
“找隕鐵,鑄劍用。”
“原來如此。真是巧,能在這地方遇見你。”
一時緊張,方擷真差點兒便忘了,程芙是個鑄劍師,一輩子要追著隕鐵跑的。
她倒也想過程芙會否到留陽村來,但她已經不是當初纏著程芙的少年人了,她有更要緊的事、自己的事。
程芙環視一圈,追隨方擷真的人不多,一女一男,應當是方擷真的下屬。
她思忖幾息,詢問方擷真可否能借一步說話,方擷真自是答應。
便在泉眼的另一側,斑駁的樹影之下,程芙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終是低聲問道:“方擷真,你殺人了?”
方擷真一怔,旋即釋然了三分,既然程芙往留陽村走了一遭,那麼遲早就會聽聞一些話;可是餘下的七分,卻在她心裡迅速地發酵膨脹,將五髒六腑擠作一團,她的胸腔裡幾乎全是憤憤和失望。
“程大俠就這樣憑空汙人清白。”方擷真冷笑。
“我看過屍身,殺他的那一招,是我教你的。”程芙證據確鑿。
好銳利的眼睛,好敏銳的直覺,方擷真不得不佩服,卻堅持要質問:“程芙,僅憑這個,你就懷疑我?程芙,只有我用劍嗎?只有我去過留陽村嗎?你難道只教過我一個人劍法?”
她和程芙不是仇人,甚至依然稱得上是“朋友”,她還惦記著三年之約沒有忘,心裡還殘存著一點情分。
如今,她的朋友——此生最後一個朋友,此生唯一一個同歷生死的朋友、最值得銘記的朋友,站在她的對立面,懷疑她殺了人。
方擷真不接受。
她不接受程芙的任何質問,哪怕證據充分、板上釘釘,哪怕人的確死在翠微劍下,她也希望程芙能忐忑地問一句——方擷真,應當不是你吧?
只要程芙問了,方擷真就能當作她還是向著她的。
透過方擷真微微顫抖的面部肌肉,程芙察覺了什麼,難以置信地後退,鬢發迎上一抹金輝:“真的是你,方擷真。我教你用劍,不是為了讓你濫殺無辜!”
方擷真腦子嗡的一下,視線也模糊起來,又在這時聽程芙追問:
“你有苦衷,對嗎?”
你有苦衷,對嗎?
如若一開始,程芙便如此問,方擷真倒還能覺得欣慰,可是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