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天都這樣跑出來呀,顧雪柔心想,她早就一個人上學放學了,不但她是這樣,她們班的同學都是這樣。她的爸爸要起早貪黑打工賺錢,怎麼可能那麼閑每天接送她上下學?而且不但她的爸爸是這樣,全班同學的爸媽差不多都是這樣,這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弟小學,沒人家裡請得起保姆的,她們很多人的父母本身就是保姆。
她被江孝文抱著,也抱著江孝文的脖子,很喜歡這樣跟他緊挨在一起的感覺,她小聲地跟他解釋:“我想跟你在一起!哥哥,你給我爸打個電話,跟他說一下?”
江孝文打了過去,手機那頭兒顧鯤鵬長長地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只叮囑了一句:“好好待著,晚上記得早點兒過來吃飯。”
江孝文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拉著顧雪柔的手向賓館走去。顧雪柔實在太矮了,拉手都跟拉個小娃娃似的,江孝文一邊兒走一邊兒跟她說:“還是這麼矮,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顧雪柔是真矮,身高全班倒數第二,同齡發育得早的女生,好幾個比她高出一頭了。她唉了一聲頹喪地說道:“吃了呀,我就是——不愛吃青菜。”
江孝文想到她在飯桌上只奔著肉去的架勢,又笑了,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他看著她,分開三個月零三週,這小家夥真的是一點兒都沒有當初一身肥肉的樣子了,結實健壯,一看就是個身體特別棒的小孩兒,就連自己拉著的這雙小手,都有力極了。江孝文喜歡她這個紮紮實實的小樣兒,這樣的身體,給他安心的感覺,“還在練拳沒有?”他問。
顧雪柔嘿嘿笑了一下,搖頭,晃著江孝文的手說:“不練了,哥你還練嗎?”
江孝文答:“我當然練。一個人在一條路上能走多遠,有時候看的不光是天賦,你就光有天賦了,現在拳都不去練了還怎麼沿著打拳這條路往下走啊?”
不走就不走唄,打拳多累啊,顧雪柔在心裡想,“那不看天賦看什麼啊?”她隨口問。
“堅持。”江孝文說,一邊說一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睛盯著前面,口氣略微異樣地加了一句:“超乎常人的堅持,再難的阻礙也會被你掀到一邊兒去。”
顧雪柔聽不太懂,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聽見江孝文說“堅持”什麼的,跟文盲聽見了線性代數似的,太高深了她理解不了,不過她裝得很理解,還點了點頭,一副只要是哥哥說的話就大有道理的樣子。
江孝文特喜歡她對自己盲目崇拜的這個樣子,每次她這樣,他都特高興。有時候他會從顧雪柔想到妹妹江孝萱,要是孝萱這麼大了,會有小柔這麼聽話嗎?
往生的她和媽媽,在天堂還好嗎?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媽媽和妹妹慘死的記憶中走出來,多年來的思念和遺憾在他胸口形成了一個黑洞,這黑洞在心口和腦海盤旋,年複一年不斷放大,形成的漩渦卷得他的回憶都是血淋淋的黑。他低聲說道:“我聽過一句話說得特別好,天分一無用處——這個世界上有天分的人多了去了,多數都一事無成,就是因為他們半道堅持不了放棄了。”
顧雪柔嗯了一聲,其實她對於江孝文為什麼要跟她講堅持,完全領會不了。她唯一能領會的就是哥哥現在心情並不好,有什麼東西在糾纏著他,讓他的雙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哥哥沒有以前開心了,她在心裡暗暗地想。
江孝文默默地走著,後來他道:“我會在這裡給你找個道館,你把拳接上,你那麼有天賦,就算不打出個世界冠軍,未來等你長大了,能做個保護自己的人也好。”
顧雪柔答應了,心裡卻想未來我真的長大了,成了個什麼都能做的大人,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沖到你身邊保護你啊!
任何讓你蹙眉,讓你愁眉不展的事情,我都要用拳頭把它們打飛!她看著江孝文,在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