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鯤鵬感動得險些哭了,一把抱住小女兒,使勁兒蹭蹭孩子的額頭,“那咱辦了轉學手續就走。”
顧鯤鵬收拾東西收拾得很快,顧雪柔對離開這個自己這個畸形的家也毫無留戀,她巴不得立即就離開。她只要能有爸爸,這個家裡的什麼東西她都不稀罕要!她只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收拾好了後抽空兒去問顧雪瑩:“你真不走?”
顧雪瑩在臥室裡看書,她馬上升入高一了,外表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聽見妹妹的問話,她抬了一下眼皮看著妹妹,不太高興地說:“你跟著爸爸走,以後別後悔。”
“我還想跟你說這句話呢,你跟著媽媽,以後可別後悔。”顧雪柔立即回她。
“不信我的話算了。”顧雪瑩難得地沒跟妹妹吵,她似乎不是很想說話,臉上神情也不像平時那樣囂張跋扈,要是顧雪柔大一點兒,或許可以理解她姐現在的表情其實是難過。“咱爸沒錢,你跟著他要吃苦頭,好的公立小學,比如你現在唸的,他根本沒條件送你進去。他是一個一無是處沒錢沒勢的打工仔——”
這都是平時王爽罵顧鯤鵬的話,顧雪柔氣得捂耳朵,對她姐大喊:“別說了,你不走拉倒!”
活該你跟咱媽那樣的人住在一起,顧雪柔一邊轉身下樓,一邊哭,她特別傷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傷心,明明是那麼想要擺脫的畸形家庭,現在終於可以走了,卻彷彿在這個不正常的屋子裡丟下了什麼珍貴的,值得自己珍惜和保護的東西一般,讓她心裡疼得難受。
她跑到樓下給江孝文打電話,江孝文聽說她要搬家,很是驚訝,連忙問她搬到哪兒去,什麼時候搬。顧雪柔自己也說不清,只知道她爸說是南方的哪個城市,“我爸打工的,他哪有什麼固定的地方啊,肯定是他能在哪兒找到工作我們倆就去哪兒了。”顧雪柔的口吻特懂事兒,對江孝文說道。
“總得有個地方吧?”江孝文的聲音明顯很關心她的落腳點。
“那等我跟我爸到了地方,我給你打電話。”顧雪柔像個大人似地說,她記住了江孝文的電話,心想到了新家那邊兒,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給江孝文。
顧鯤鵬去意已定,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個自己腦袋綠油油的城市呆,辦好了顧雪柔轉學的材料,一個週六的早上天還沒亮,他就把還沒睡醒的顧雪柔叫了起來,天還黑著呢爺倆就趕火車去了南方。
顧雪柔出門之前,回頭看著這個住了將近三年的房子,目光看到了樓上姐姐的臥室門微微敞開的縫兒,微微的燈光從裡面露了出來。她看著那道光,不知道怎地,眼眶突然濕了,室內很安靜,特別安靜,她突然特別特別討厭這麼安靜的屋子,非得弄出一點兒噪音不可,就抻著脖子沖樓上喊了一句:“大傻瓜你留個心眼兒,那個姓巴的不是好人!”
她也不知道她姐聽見沒有,門關上了,她站在走廊裡發愣了一秒,轉身揹著她的黑熊,她的五十塊錢,她的創可貼,她的清涼油,還有她對這個房子裡一些東西莫名其妙的捨不得,跟她爸下樓了,向小區外面走去。
她走到中庭的時候,聽見樓上傳來喊聲,顧雪柔回過頭去,黑燈瞎火裡似乎見她姐顧雪瑩站在高樓的陽臺上,沖著她使勁兒揮了揮手,然後丟下來一個什麼東西,砰地一下掉在花園裡。
顧雪柔跑過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花叢中那個姐姐常用的粉色錢包,她開啟,裡面是厚厚的一疊百元鈔票。她知道家裡的家用都是姐姐在管,姐姐手裡一直都有錢,這是她給自己的吧?顧雪柔把錢貼身收好,從花園裡出來的時候,抬頭向上看,她姐已經從陽臺上消失了。
她跟著她爸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到了那個全國著名的南方城市,跟香城一水之隔,滿城的高樓大廈和外來務工人員。他爸帶著她坐了很長時間的地鐵和公交,一路經過最繁華的地帶,到了農民工聚集的隆華區,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之後,他爸才找到了那個老鄉。這年頭這個城市裡全都是異鄉人,老鄉見老鄉,也沒什麼兩眼淚汪汪那回事兒,他們父女倆第一個晚上在老鄉家裡住的,第二天就得出去找房子。
顧鯤鵬沒有錢,連老鄉這裡一室一廳一千二的房子都租不起,他帶著顧雪柔頂著南國的大太陽找了一天,總算找到了一個月租五百三的小房兒,一個狹窄的樓道裡住了將近二十戶這樣的人家,空間小得父女倆將將能轉身,裡面窄窄的兩張單人床。顧鯤鵬把靠窗的那一張讓給女兒,自己在兩張床中間拉了一條簾子,箱子塞進壁櫥中,唯一的一張桌子,既當書桌又當飯桌。當天傍晚顧鯤鵬帶著女兒找到了附近的菜市場,買了柴米油鹽醬醋茶和電飯鍋炒鍋。
那天晚上,顧雪柔時隔多年再一次吃到了爸爸給自己炒的熘肝尖和涼拌茄子,吃得滿嘴流油,覺得人生幸福得不得了。
“跟你媽媽的那個房子比起來,小了點兒啊。”顧鯤鵬對女兒抱歉地說,其實不是小了點兒,是小大了去了,這房子也就原來顧雪柔常用的洗手間那麼大。
顧雪柔搖頭對她爸說:“說啥呢啊,這房子最舒服了,就咱倆,沒有外人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