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孝文嗯了一聲,手上的粉色發圈兒嫻熟地在她腦袋頂上綁了個小辮子,“哥哥以前有個妹妹叫孝萱,我以前經常給她梳辮子。”
“孝萱哪裡去了?”顧雪柔問。
“死了。”
顧雪柔扭過頭來,看著江孝文,狹長的眼睛有些傷感地問:“死了呀?”
江孝文看著她點了點頭。
“你那天哭,是因為想她了嗎?”顧雪柔聲音很小地問。那個晚上江孝文抱著她哭得很兇,顧雪柔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痛哭的江孝文,這些天一直都在想這件事。那天江偉君他們後來趕過來,她在樓上偷偷地開啟了門縫,聽見了樓下的對話。雖然很多地方她聽不太懂,但是她隱隱地明白了小江哥哥之所以會哭,是他爸爸想要再婚害的。
全都一個樣兒!這些大人真不是好東西!自己的媽媽壞透了,連小江哥哥家的叔叔那樣看起來很好的人,也壞透了!好恨他們,真的好恨他們!顧雪柔在心裡想著,人雖然小,可滿腔子裡裝的都是滿滿的憤怒。只有面對江孝文的時候,她才會表現得像個正常點兒的小女孩兒。
“是啊,是很想她。”江孝文靠在沙發上,他很少這樣談論他自己的內心。顧雪柔比他小太多了,有些話並不適合跟顧雪柔這個年紀的小朋友說。但是也許正是因為顧雪柔很小,聽不懂,很多東西江孝文才會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不然他會憋瘋,“我媽媽被一輛大貨車後鬥掛著的鋼梁刮掉了腦袋,你能想象那個場景嗎?我的媽媽,死的時候沒有腦袋了,她去火化場的時候我看見了她脖子上的那條縫線,我有將近一年多的時間做夢都是媽媽被各種兇器砍掉了頭——”
顧雪柔呆呆地,隔著茶幾看著他,小小的臉上滿是震驚。
“我妹妹孝萱沒有當場死亡,她被一根兒濺起來的鋼片割壞了脖子,在醫院搶救了三天。我守在她的病床前,看著她,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的鼻子裡不停地冒血,一會兒就冒一點兒,那感覺就彷彿手心裡攥著海綿一樣,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著水。這海綿的水整整滴了三天,直到最後她死了,生機如同海綿一般耗盡——小柔,你能體會那種絕望嗎?眼看著她流血,眼看著她在病床上掙紮求生,可是卻無能為力的那種絕望?她死的時候我被家裡人硬是拖走了,沒有看見她被殯儀館的車子推走的樣子。可是我這幾年來做夢,總是夢見她突然掀開了白布單,眨著大眼睛,鼻子裡流著血,對我開心地笑。”
顧雪柔聽到這裡,低下頭,隔了一會兒她小聲地說:“她倆真可憐。”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哥哥真可憐,可是她不敢說,她知道江孝文聽見別人說他可憐,絕對會立即翻臉。
江孝文用力抽了抽鼻子。他說完了這些話,覺得心口的大石頭輕了一些,躺在沙發上,看著自家的房頂,神情裡滿是哀傷。一旁的顧雪柔坐在茶幾旁邊,像是小心翼翼的小鼠一般,輕輕地翻著書,輕輕地寫著字,生怕發出聲音吵到了江孝文。她一個人安靜地把作業做完了,隔著茶幾把筆遞給江孝文,讓他簽字。
江孝文刷刷兩下簽了字,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走吧,哥哥帶你去看電影。”,他對她說。
顧雪柔沒想到還有電影看,高興得差點兒跳了起來,好在她立即想到哥哥今天並不開心,就硬是忍住了。她小心地呵護著心裡的開心,緊緊地挨著江孝文向電影院走去,興奮得心髒都在怦怦地跳。電影院裡的任何東西她都覺得新奇,影院沒有來得及拆掉的怪物史萊克人立畫板,她撲過去圍前圍後地像個鄉下土包子一驚一乍。江孝文拿出手機給她拍照,她先是嘻嘻地笑,肢體僵硬,擺了很多奇怪的姿勢,拍出來沒有一張好看。後來江孝文讓她放鬆點兒,顧雪柔捂嘴笑了會兒,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突然露出豁牙的嘴,撅起來跟史萊克來了個隔空吻。
江孝文立即皺眉,不高興地問:“幹嘛要親那個怪物?”
“親了就變幸福的公主呀。”她扭捏著兩只小手,還不好意思了。
“變個什麼公主啊,不是變怪物嗎?”江孝文看著她問。
“是找到真愛的公主,不是怪物。”顧雪柔揚起臉,皺著小眉頭看著江孝文,怪物史瑞克她看了二十多遍,最喜歡變身之後一身幸福肥的公主了。“哥哥不能以貌取人!怪物史萊克多可愛啊,他媳婦被親了之後變成的樣子也好看,根本不是怪物!”
“找到真愛的公主?”江孝文還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那部電影,眼睛盯著顧雪柔,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對啊,她那麼幸福,變得醜點兒又有什麼呢。”顧雪柔小聲地說。
她那麼幸福,醜點兒又有什麼呢,江孝文被這句話說得心頭一暖,忍不住伸出手來,將小小的姑娘抱在懷裡。
抱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