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有些頹廢地坐在地上,背靠著牆。他扯掉了衣服的一角,纏繞在手指上,似乎是傷口受到了牽動,又開始流血了。
李千航掀開簾子,什麼人也沒看見。蘇堯聽見他在頭頂上“咦”了一聲,便仰起頭招呼他,“老李,我在這兒。”
“哇靠。”李千航順著聲音本能地低頭,跟蘇堯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對看,“你幹嘛呢這是,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了。我懷疑我貧血,流了這點血就頭暈了。”蘇堯撐著窗臺要站起來,李千航拉了他一把。蘇堯看到他的戒指上已經有了兩朵玫瑰花。
“你……”李千航碰了碰他包裹著的手指,“你怎麼樣啦?”
“有一個,是他非要給我的,但我覺得已經沒有意義了。老李,你和鄒意都還活著,對不對?”
李千航欲言又止,有些無奈地咬著嘴唇,“你遇到鄒意了嗎?”
“嗯,她都告訴我了。你們兩個都沒有自己死亡的記憶,但其他人,不管是我或者裴印蕭,還是梁一衡他們,都已經回憶起來自己是怎麼死的了。其實……”
“老蘇,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都不敢想這件事兒。”李千航埋低了頭,蘇堯看不清他的表情。“剛才我每一次掀開簾子,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臉。明明是那麼熟悉的人,卻做著完全陌生的表情,說著傷人的話……”
“生死麵前的‘分道揚鑣’,應該是這世上最容易改變人心的吧。就連金錢,在生命和健康面前,也不值一提啊。”蘇堯艱難地伸過手去,輕拍著李千航的肩膀,“老李,這搞不好就是咱們的最後一面了,你是不是該對我坦誠相對了?”
“啊?”李千航懵了,試探著掀起了衣服的一角,然後放下,“算了吧,我怕老裴削我。”
“想什麼呢!”蘇堯一把扇開他,“說真的,我有事情想問你。你回家那次,就是那個‘家’,你回去做了什麼?我從來沒聽你詳細說過家裡的事情,是不是不太愉快?”
李千航整個人原地僵住了,萬萬沒想到蘇堯會提到這件事。他抬起雙手看了又看,彷彿在確認自己的手上是否沾滿了血。
“其實現在也還好。”這個開場語讓蘇堯感覺到有些心酸,現在還好,能有多好?以前又是什麼樣?
“你懂的,就是那種家長裡短的破事。我爸受不了我媽天天賭,我媽就帶著我嫁給了另一個賭鬼。我小時候,每天聽著客廳裡搓來搓去的麻將聲,聞著門縫裡飄進來的煙味,有時候睡得晚,還會被叫起來給他們煮宵夜。後來他們做生意發了點財,開始各玩各的,我一個人在家裡,感覺日子好過了很多。但是我弟出生以後,被他們慣得沒法沒天,大的出門了,就留著他來折騰我。小一點兒的時候還好,放著不理他就沒事了,大一點會動腦子了,我就感覺到他不是個……不是個……”
蘇堯瞭然,“不是個好東西。”
“是。以前都說小孩兒是最純潔的,可他真不是。我在家裡,我媽跟那個人都不會正眼看我,就這樣了,那小孩還要跟我爭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我初中跟高中,全部都是留校的,不是家裡上催命符,我是絕對不回去的。高考結束以後,我覺得我的新人生就要開始了。只要我好好念書,在外地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就能徹底跟那個家脫離關系。還有鄒意……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甚至都沒敢想象鄒意會答應我。我只是覺得,我能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她,在高中生涯不留遺憾就夠了。”
“老李……你沒跟我說實話。”蘇堯背過身子,站立著靠在了視窗旁邊,這樣兩個人離得近,聲音不用喊得太大,也不需要面對面的。“就這樣,你會在那個家裡動手?你不是那樣的人。”
兩個人在沉默中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