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未免也太曲折了吧!”柏山結月花驚呼。
“亂葬崗裡的屍體都已經化成白骨,墓地的話......鎮裡人幾乎都將家人埋在山上,要去找的話至少一天一夜,綠每天都會去居酒屋工作,應該不會有這個時間。”
時國京太郎撇了撇嘴。其實硬要找茬的話,他還有很多刁鑽的問題可以問。比如那個鬼,每晚真的去居酒屋工作了嗎?如果它有可以長距離移動的血鬼術呢?再異想天開一些,加入赤羽町的所有人都是血鬼術製造出來的幻影呢?最後這個應該是不太可能,不破千裡本人是被風柱救下來的,矢吹真羽人不會發現不了異常。
“這麼說的話,”柏山結月花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這不是代表有鬼可以不吃人也能存活下去嗎!?”
這個結論幾乎推翻了獵鬼人們篤信的事實。
“不,”不破搖頭,沉下聲音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冰冷語氣說道,“綠她......我傾向於她掌握了依靠睡眠來恢複體力的方法,但綠僅僅是一個個例,不具備任何可以參考的條件。哪怕她曾經壓抑自己作為鬼的慾望長達十年,但最終還是失控了。”
那一晚他幫鎮上的婆婆送東西,等他往回走時已經錯過了綠出門工作的時間。當他趕回家時,火已經燒起來了。
與燃燒的火焰同樣赤紅的惡鬼在火舌的舔舐中狼狽潰逃,狹小的房屋內滿是淩亂搏鬥的痕跡。他腦中一片空白,撲面而來的熱浪烤焦了他的發尾,炙熱的空氣令他窒息。
之後發生了什麼,不破已經不能完完全全地想起來了。像是大腦自動令他忘記那些痛苦的回憶,他只能零零散散地想起一些破碎的畫面。
流著涎水、雙目赤紅的綠,被隱藏起來的鬼的特徵在此刻完全顯化,嚎叫著向他撲來。
渾身是血、發絲淩亂的槿,肩膀和臉頰汩汩向外湧著鮮血,可怖的傷口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饅頭一樣,被啃食留下的牙印刻印在了少女的身體上。
等他回過神來,整個人就已經喘息著跨坐在母親......化身為鬼的綠的身體上,他不敢抬頭看,但他清楚地認知到——綠的頭已經被他砸得粉碎。
可是身下哪怕頭顱盡碎也依舊恐怖掙紮著的軀體又直白地嘲笑著他——綠已經完全變成了鬼。從身到心,都是鬼。
那柄斷刃在被他攥緊前就沾滿了鮮血,槿曾像他一樣死死握著這柄斷刃,割開了紅般若的喉嚨。
早已脫力的雙臂在他回過神來的那一刻開始癱軟,無論他如何嘶吼用力都無法再令那柄斷刃更進一步。身下的軀體在痛苦的扭動,巨大的力道幾度險些將他掀翻過去。
【不要後悔,不要猶豫。當我失控的時候,就用這把刀殺死我。】
這是他和綠的約定。
然而他失敗了。
現在想想,他甚至還不如槿。他一直都不如槿,那個像木槿花一樣、擁有無窮無盡魅力與力量的女孩。她帶著變成鬼的弟弟,跨越了千裡前往桃山、傳聞中培育雷之呼吸劍士的培育師所在地,想要讓獵鬼人給他一個不痛苦的死亡。
太久沒有進食讓竹籃中的鬼變得愈發暴躁,害怕自己無法控制竹籃中的鬼,瘦弱的女孩無法進入村鎮補充食物,夜晚也從不敢好好睡覺。在生理與心理都將到達極限的時候,她選擇在弟弟失控傷人前,用溫暖又殘酷的太陽結束他的生命。
當最後的親人在陽光下化為飛灰消逝之後,她選擇同樣結束自己。選擇了前進的道路卻沒能走到最後,無能到只能讓血脈相連的兄弟哀嚎著死去,她心中的花早已在自我厭棄與無能為力中凋謝,直到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孩讓她想到了盛夏的樹蔭,涼爽又充滿生機。不會讓她被日光照射得枯萎,也不會讓她在陰暗中凋零。在生命的盡頭回想,他們日夜相處的時間已經超過她這短暫一生的半數時光,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情。只有每一日的餐食、擦肩而過時發絲的相撞、在林野間奔跑的快意,日常的點點滴滴填滿了她曾經一度幹涸的心。
她曾作為朝開暮落又生生不息的木槿花熾烈綻放,哪怕幾度瀕臨枯萎,也因家人的存在而重新盛開。因而在死前,她只是笑著,遺憾自己不能看到千裡達成願望的那一天。
“早些年我曾經無意識地忘記了一些細節,其實當晚紅般若在我回家之前就見到了綠和槿。火燒起來的時候,它的雙臂都被砍斷,正在狼狽逃跑。現在想想,那應該是綠和槿一起做到的。”
昨晚昏睡過去後,不破在夢中看到了更多當年的景象。他開始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遊走在過去的夢裡,觀察當年被他遺漏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