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遺失的“瘋女孩”
那是2015年7月12日,早8點多,巧國最天才的玄師把自己關在占星閣最頂層的房間裡,已經有幾個月了。
暗色的簾幕將房間嚴嚴實實地遮住。這簾幕薄如蟬翼,卻能將仲夏早晨的陽光一絲不落地擋在窗外,也隔絕了窗內的一切。
窗外人聲喧囂。
“又有萬簫的爪牙企圖越獄,這幫鳥人真沒個消停!”
“上好的照妖鏡,除祟符,鎮宅符——便宜好用,便宜好用——”
“您沒毛病吧?您追尾我的飛劍,還反咬我一口?咱們官司上見!”
“關於對山外界往來條例的修訂……保密法修正案……”
窗內落針可聞。
房間與日光阻絕,十分昏暗。不過其中亦有兩處光源——暗金的牆壁上,高掛著數盞暗淡的、枝形纏繞的燈。高牆之下,與牆壁相同顏色的地板上,是一片佔據了大半房間的,複雜、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圖陣,它奇異的紋路上不時閃過明明滅滅的微芒。圖陣的中央飄浮著一個羅盤樣的金屬器具,羅盤的中心是一個半透明的球體,一滴鮮紅的血液在球中飄遊。
影影綽綽的光照出一個冥府幽靈般的女人。
她身形瘦削,垂至脖頸的頭發有一小半是白化病人般的雪白。她面無血色,也無甚表情,只緊緊盯著地板上的圖陣和圖陣中央的羅盤。一道光芒閃過,映出女人燦金色的,呈倒8字形臥在眼球中的重瞳。
“咕呱。”一片濃稠的寂靜中,女人衣角邊的蟾蜍突兀地叫了一聲。她猛地起身,身體緊繃著前傾,更加緊迫地盯著前方。
就在這時,羅盤中心的球體突然綻出耀眼的白光,圖陣——或者說法陣也光芒大放。女人定睛看了片刻,伸手召來一張泛黃的紙,飛速寫下幾個字:那孩子找到了,速至占星閣。她一揚手,紙條馬上被一道墨黑的、火焰一般的水流吞噬,它在一瞬間被完全消解,連灰燼都沒剩下。
她輕勾手指,將那滴血從小球中喚出,血滴依偎在她指尖,轉變成一顆暗紅的珠子,伸出兩條細銀鏈,繫於她脖頸上,藏匿於她衣領間。她一揮袖,房間裡的法陣、儀器,全部消失無蹤。
女人大步走出房間,疾速穿過一條條長廊、樓梯。途中遇到的人們紛紛停下來向她問好,可她都無暇理會。當占星閣的大門就在眼前時,這位自大巧共和國立國以來,最天才的玄師腦中又一次浮現出了那條預言,那條由她親手作出,堪稱她最大的痛苦的根源的預言——
“不死之魔將被持劍之人打敗,她會是戰爭的結束,也是開始。”
與此同時,在世界的另一端,佔據亞歐大陸東南角的華國,某個北方小城的一所孤兒院裡,剛上演完一場小型“戰爭”。
戰鬥現場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胡亂向外支稜著四腿兒,湯水飯菜、鍋碗瓢盆、髒布片飛了滿地,甚至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哭嚎聲,抽泣聲,咒罵聲,大人們的斥責聲不絕於耳。當然,還有觀戰的孩子們在交耳議論著。
鬧事兒頭子任冰歌,她簡直是個怪物!
這所在美好的七月清晨陷入一片混亂的孤兒院全名為“彩虹兒童福利院”,它在本地享譽盛名,不是因為優越的環境或設施,而是因為這兒的老師們。他們格外負責能幹,以致這裡的健康孩子們有不少都考上了重點高中,甚至重本大學。這成績對於孤兒院來說格外難得,就連市政府都為此格外給這頒發了榮譽和補貼。
彩虹孤兒院是一個和諧友愛的大家庭。老師們常說,雖然孩子們失去了父母,但是能夠被這裡收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運了。大多數孩子對此都非常贊同。
可是任冰歌不這麼認為。事實上,她就是這的首席刺兒頭,彩虹孤兒院最大的不和諧因子——她總是到處挑動事端,和老實的男孩們打架鬥毆。最可氣的是,她從來都不服管教,屢教不改!甚至還在女孩中“拉幫結派”,帶壞其他的女孩們!
冰歌似乎是生性野蠻難馴,這一點在她剛來孤兒院的第二天就有所顯現了。不過那時,老師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女孩日後會惹出那麼大的麻煩。如果早知如此,他們必定會對她施以最嚴厲的管教。好教她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是女孩家該有的樣子!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一個五歲男孩搶走了一個三歲女孩私攢的小麵包,並使勁擰了她幾把。小女孩的胳膊上立刻綻開幾簇青紫,她委屈地縮了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不敢反抗。
她當然是不該反抗的。老師們說,女孩子不應該打架,最最不該和男孩打架,這不穩重。當然啦,像老師們說的,孤兒院的男孩們本質都不壞,他們只是還不成熟。像搶奪更小的女孩們的東西啦,和她們打鬧幾下啦,”都是小事,等這些小男子漢們長大了就好了。
反倒是有些女孩,又懶惰又不懂感恩,簡直是壞到了根兒!她們竟然一點兒都不念著男孩們的好——要知道,打水和倒垃圾這種活,男孩們可從沒讓女孩們幹過。大掃除的時候,男孩們還會拖地!雖然女孩們也要用抹布擦地,用刷子刷磚縫,但那本就是她們分內的——女孩子家要連基本的家務都不會做,將來要被人戳脊梁骨笑話的!但懶丫頭們真是一點兒活也幹不明白,不是抹布用完了沒洗淨、沒疊好,就是刷完的磚縫上還有白印。反觀男孩們,拖地拖得是多麼幹淨啊!最公允無私的蔣老師沒少為這個懲罰這些丫頭們。
孤兒院的絕大多數老師和護工要照顧殘疾、患病的孩子們和脆弱的嬰兒,有的還要輔導、督促孩子們的學業。健康孩子們之間的一點小矛盾,便讓他們愛莫能助,無暇理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