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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遙提著裙子俯下身,給他拍了拍衣衫的灰塵, 這個孩子比她想象中還要瘦弱, 掌心輕輕覆上, 觸感裡全是嶙峋的骨骼, 像在柴堆裡抓了一把。
“你的齒齦露在外,別總是用布遮著,這樣很容易得炎症。”她一面, “蒙臉的巾子要記得常換洗,最好是一日一次。”
她拉過他的手, 晃了幾下指間的瓷瓶,“這是大青葉製成的藥丸,臉疼的時候兌水化開了服用,能夠止痛消腫。若吃完了, 也可以上附近的山裡採,是很常見的草藥。”
男孩乾癟的嘴唇輕輕動了下,由於身體虛弱, 顯得他目光很呆滯, 就那麼捏著藥瓶然後目不轉睛地把她望著。
宛遙無奈且心疼地搖搖頭, 想伸手去摸他的腦袋,到底還是猶豫住了, 只拿出條幹淨的帕子。
“暫時用著這個吧。”
她在他瘦的肩膀輕按了下, 方才暗歎起身。
等回到桌邊, 項桓已經喝完了一壺酒,盛滿酒水的海碗停在唇角,抬眸看著她坐下,“你管那麼多幹甚麼?
“我瞧他也不像是那女掌櫃的孩子,必然是哪兒撿的買的,圖個便宜,養也養不長久。”
話時老闆娘從內廚碎步跑出,陪著笑臉摁住那男孩的頭,給諸位食客賠禮致歉,又再給端來新的好酒才總算把一場爭議擺平了下去,只是四下裡仍有竊竊的私語聲。
梁華是個熱衷於聽奇聞異事的人,聞言身子往前傾,“宛姑娘知道這種病嗎?”
宛遙並不記仇,聽他有此一問,也就如實回答:“《素問》中有記載,‘胎病’是在孃胎裡染上的病。因為母體在孕育期間曾受過嚴重的驚嚇或是吃了忌諱的食水,導致氣上而不下,精隨氣逆,最後影響胎兒。
“這般的孩子,生下來外貌大多異於常人,又先不足,許多人家視為不祥,要麼早早夭折,要麼一落地便讓穩婆溺死在尿盆汁…所以很難有長這麼大的。”
客店內,一個年紀稍大的夥計上來把男孩兒領走了,他垂目低著頭,卻沒用宛遙給的帕子,只把自己那條黑布攤開,嚴嚴實實地纏住半張臉。
“我們別看他了。”宛遙收回視線,“吃飯吧。”
雷雨臨近傍晚時逐漸平息,木質的房梁在雨後發出清新的溼意,門外的世界好似經歷過劫,草木耷拉在厚重的水珠下,每一株都是沉甸甸的。
店內的客人逐漸離開,很快只剩下宛遙一行,但此時此刻,梁華卻什麼也不肯走,無論如何要在這裡歇上一宿。
“眼下就算啟程,等趕回長安城門也早關了,與其在外頭等一夜吹冷風,倒不如休息一日明早再走。”梁大公子人雖坐輪椅矮了一大截,氣勢上卻不甘寂寞,拍著負手堅持道,“我可是病人,今日累了一,馬車又顛簸,橫豎我是不會趕路的!”
項桓自己過得糙,倒是給個窩就能睡,宛遙卻從未有過整晚在外的經歷,想自己一個姑娘家夜不歸宿,於情於理都不過去。
她站在門口顰眉遲疑,項桓轉眼見了,低聲詢問:“你想回嗎?如果不願留,我快馬送你。”
還沒等開口,梁華轉著輪椅很不識相地往前湊,“宛姑娘,中郎將,你們也都留下吧?不妨事的,臨行前我派人向二位的長輩解釋過,宛經歷和項侍郎乃是通情達理之人,想必不會責備二位。”
那還真是高看她倆的爹了。
項南和宛延沒一個是善茬,人前溫順如羊,人後兇殘如虎,發起火來六親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