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灌木林內,月光冰涼如水,其貌不揚的男孩望著夜空的數萬星斗,目光漠然而安靜,他手中捏著條極乾淨的帕子,帕子上繡著精細的深山含笑,一塵未染。
宛遙說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胸腔火辣辣的發疼,每呼吸一回,氣流都會使得咽喉與小腹哽咽般的難受。
活了十幾年,跑過最長的路程也就只是懷遠坊的十字街而已,簡直無法想象這半個時辰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背上的那兩條人命無形中給了她莫大的動力,直到依稀望見前方的燈火闌珊,方才有種逃出生天的解脫感,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
精神一旦鬆懈,腿上的痠軟便洪水猛獸般的襲來,宛遙在鎮門前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巡邏的守衛正好路過,呵欠剛打了一半,驚乍乍地往後退,抽刀喝道:“誰誰誰……誰呀!”
她撐著身子舉起那塊牙牌,忍住眼前的暈眩,啞著嗓子開口:
“虎豹騎令,我要見你們統領。”
在深夜荒野中飛奔的女子,二話不說第一句便要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場面有些匪夷所思。守衛們一頭霧水,面面相覷著,拿不定注意。
此刻,背後恰好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誰要見我?”
一身戎裝的軍官騎馬信步而來,守衛們當即給他閃出道,燈火下顯露的是個俊朗的年輕人。一個往上看,一個朝下望,四目相對,各自都是一愣。
宛遙還在發怔,馬上的宇文鈞倒是先訝然出口:“宛姑娘?”
想不到今夜的高山集竟是他當值。
她心裡驟然有種莫大的感激和欣慰。
找到宇文鈞便如尋到了一顆深夜中發光的救星,事態緊急,宛遙將經過長話短說,簡單地道明原委。
郊遊,大雨,茶寮,被迫住店,不速之客……
聽得折顏部巴魯厄其名,宇文鈞的臉色登時化作肅然,兩國結盟在即,出不得亂子,再過幾日大魏的使臣便要北上受降,此事關乎重大,必須儘快傳信回京。
他立刻命人快馬加鞭趕去長安城稟告季長川,另一面又增派人手隨自己前往那間茶寮小店。
宛遙被安置在了高山集的官驛內,宇文鈞做事細心,臨走前還特地找來一個婆子照顧她。
但體力消耗過度,她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只神情凝重地坐在廳中等訊息。
院外進進出出的腳步接連不斷。
婆子打來熱水幫她擦過臉,血汙縱橫,著實很難想象這麼個小姑娘一夜之間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喝口水吧姑娘。”
宛遙滿懷心事地接過來,道了聲謝,卻捧在手中半晌未動。
她不知道山道上的那個蠻人有沒有死透,之後又有沒有別的人追上來,他們會發現那個孩子嗎?他頭部受了這樣強烈的撞擊,究竟能撐多久?
還有馬棚內的梁華和小店中的項桓……項桓。
宛遙很清楚自己跑得其實並不夠快,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饒是體力再充沛他也抵擋不了那麼久。
那他會怎麼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