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頭趴在桌邊撥出一口氣,宛遙見狀,把裝過冰塊的小盒子放在他頸項間給他降溫。
像是滾燙的鐵器浸入冷水,涼爽得好似能嗤出一股白煙來。
“你這幾天巡街,京城的情況怎麼樣?”她問。
“還是老樣子。”項桓捂著冰盒懶懶地坐起身,“疫區裡的人越來越多,死的人也與日俱增。太醫署那邊沒動靜,聽說朝上幾個大臣倒是吵成一片。”
“吵什麼?”
“吵封城的事情。”他慢條斯理道,“有人覺得封城對於長安未染病的百姓而言極不公平,會加快帝都瘟疫的蔓延;有人呢,又覺得放任疫病肆虐後果將不堪設想。一派提倡飲鴆止渴,另一派提倡釜底抽薪。”
宛遙聽了之後,有些不解,“怎麼個飲鴆止渴?”
項桓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南邊的瘟疫並非第一次爆發了,你知道他們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是如何杜絕疫病的嗎?”
儘管知道後面的話肯定不是什麼好訊息,宛遙還是老老實地搖頭。
只見他伸手往脖子上一拉。
“發現一個,殺一個,發現一對,殺一雙。同伍連坐,六親不認,哥哥殺弟弟,兒子殺父親,丈夫殺妻子,現實地獄,人間慘劇。”
她聽完,抬眸微怔地望著他。
“你看我作甚麼,又不是我提出來的。”許是發現成功地把她唬住了,項桓有幾分滿足地去端涼茶喝,“放心好了,大魏自稱是禮儀之邦,長安又是帝國的中心,礙於臉面,那幫朝臣不會真的做出這種野蠻行徑,平白落人口實。”
宛遙轉念想想,也覺得有道理。
“不過,”他語氣不緊不慢地補充,“要遲遲找不出治療的方子,有些事,也說不準。”
所謂野蠻與文明,中間不過只隔著一念之差。
當文明所倚仗的那堵牆坍塌之後,這些衣冠楚楚的名門士族未必就能比他們口中的蠻夷戎狄高貴到哪裡去。
“姐姐。”
門外的桑葉捧著一摞醫書進來。
宛遙這才想起是自己剛剛讓他去拿功課的,“你放這兒吧,我一會兒就看。”
他分外聽話地哦了一聲,“那我曬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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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表情堪稱乖巧,溫順得簡直難以形容,和之前那張棺材板判若兩人。
項桓端碗靠在椅背上,眯眼盯著桑葉的背影。
“喂——”他碰了碰宛遙的胳膊,“我發現這小子好像老喜歡跟著你啊。”
還真能稱呼,叫人不帶姓,一個模稜兩可的“姐姐”,佔便宜佔得不留痕跡,很會高攀嘛。
“有嗎?”她回頭看了一眼,桑葉在醫館內年紀最小,又勤快懂事,但凡稍長他一些的總會呼來喝去的使喚,他也不生氣。
“桑葉是我帶回來的。”宛遙想了想,“可能是,覺得親切吧?”
項桓思忖片刻,不知起了個什麼念頭,一口喝完涼飲,作惡多端的手撿起桌上的一粒紅棗,“啪嗒”對準了桑葉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