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戰,林悉對須彌幻境多了十二分的懼怕和戒心,步步行得遲緩,東張西望,生怕自己又被陷入幻象之中。
饒是楊篁心懷鬱郁,見狀也不禁啞然失笑,安慰道:“我在你身邊呢,師妹不必害怕。”
行不多時,兩人來到一處所在。
天上稀稀落落的點著幾顆星子,甚是晦暗,四處陰風怒號,怪異之聲此起彼伏。
兩人對視一眼,均生戒備,前方有人悽聲道:“長安,你怎麼不等我?”
林悉耳廓微動,脫口叫道:“師尊!”
前方那人一身玄青衣袍,身形頎長,烏發如瀑,只看背影,便知定是師尊無疑。她害怕又是幻象欺瞞,躡足不前。
那人卻渾然不覺兩人到來,黯淡星光折射出清俊的面容,滿是悽惻哀傷之色,喃喃道:“長安,長安,我終於又見到你啦,可你為什麼不同我說話?”
他這麼一轉身,從他身後悠悠蕩蕩地轉出個倩影來,剪水雙瞳裡流露出怨怪悲怒的意味來:“蕭郎,我在這黃泉上等了你好久,你卻始終不來。”
那人嘆道:“當年你逝去時,曾對我說,要我好好活著,我便遵守對你的承諾。長安,若你要我來黃泉陪你,只需你一句話,縱是九幽煉獄,蕭某豈會皺一皺眉頭?”
那倩影秀眉輕蹙:“我不信你這般言語。”
那人怔怔凝望著她,大聲道:“你要怎樣才肯信?”
那倩影咬著珊瑚也似的朱唇,驀地一笑:“我要你獻上你的心。”
楊、林二人見這正是被困幻境的師尊,心中驚怒,眼見師尊伸手向胸前探去,不禁雙雙失色。
師尊看似浪蕩不羈,但卻是個極痴情的性子,他對長安情深一往,數十年來不減分毫,此刻重見伊人曼妙身影,心潮激蕩之下,比起師兄妹二人,更加容易陷入幻覺之中。
穆長恭雖然涼薄,但對他人心情的把握,卻是遊刃有餘。他深知蕭君圭此種心情,設套一試,一個無敵於江湖的大宗師竟然深陷幻境,無力自拔。
楊篁顧不得別的,疾奔上去,喝道:“師尊,清醒過來!”掌如繁花紛放,向著那倩影重重一擊,那影子微一波蕩,瞬又恢複原狀,仍是對著蕭君圭巧笑嫣然,似嗔似樂,一派嫵媚可喜。
楊篁吃了一驚,卻見蕭君圭轉過頭來,雙目寒如冷電:“你敢傷我的長安?”
楊篁茫然不解,忖道:“莫非是到了‘道’境?相傳此境中幻象擊而複聚,極是難纏,這……這……”
眼前蕭君圭卻不容他分神,“呼”的一掌拍來,掌未及身,已有驚神之勢。
楊篁無奈,知道師尊一招一式,皆有千鈞之力,萬萬受不得他一掌之擊,只得舉掌相迎。
一師一徒彼此拆招多年,知根知底,此刻蕭君圭為情所困,下手卻是更不容情,兩人出手均快,疾似閃電流雲,頃刻之間,千招堪堪待盡,勝負卻一時難決。
那倩影只是含笑旁望,眉梢眼角,流瀉出歡悅而又哀慼的神色。
林悉在旁急得連連頓足,但自知本事低微,無法上前拆解這對師徒。眼前兩人均是她極珍重之人,她眼睜睜地瞧著他們拳來足往,霎時冷汗直流,一顆心如墮冰窖。
不提防一陣寒風拂面,沙塵頓起,眼前爭鬥正急的兩人頓失蹤跡,不知被捲到了何處。
林悉驚怒惶急,叫道:“師兄!師尊!”聲音被狂沙一卷,瞬間消散。
她又是害怕,又是後悔,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忍不住哭了出來。
便在這時,有人輕拍她肩頭,柔聲道:“阿悉,別哭,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