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低柔悲慼,曲詞唱到了盡頭,歌聲回環跌宕,反反複複唱那句“腸斷白蘋洲”,說不出的纏綿悽涼。
趙伯雍聽得歌聲,向著林悉一努嘴,笑道:“小師妹,就沖這般動聽的歌聲,你這輩子可就比不上慕姑娘啦!”
林悉知他說的是實情,一時找不到反唇相譏的話,脫口道:“哼,我未來的夫郎,可比慕丫頭的郎君好得多。”
趙伯雍擠眉弄眼,哈哈大笑:“你未來的夫郎?是我師……”一個“叔”字尚未出口,突覺殺機撲面而來,頃刻間籠罩住了他周身的所有要害。
他一個激靈,硬生生將“叔”字吞入腹中,滿臉堆笑:“好師叔,師侄也就隨口玩笑,嘻嘻,隨口玩笑。”
霄衡哼了一聲,默然不語。
一陣腳步聲響,慕漴緩步從另一畔踱了出來,瞥見眾人,扯開嘴角一笑:“原來諸位都在這裡。”
林悉只覺他這一笑極是勉強,聯想起昨日在慕府裡偷看到的情景,對這位新任的日照城城主的同情又濃重了幾分。
昨兒午後,她去廊下的廚房裡給小狴找好吃的,不經意間瞥見一場慕家兄妹的訣別。
她好奇心大起,有心要瞧瞧他二人有何話說,當下躲在廊下,探頭望去,便看見慕沁怔怔地望著那狐貍似的桃花少年,這兄妹倆立在桃花深處,眸光裡的情意和說出來的話語形成鮮明對比,著實好一番意趣。
慕府的小姐斜坐在一株桃花樹下,雖然面色慘白,但花之灼灼,竟難及少女半分顏色,她抬頭望見兄長的眼眸深處:“哥哥,你當真想要我嫁給別人麼?”
她戀慕的兄長負手看雲,淡淡道:“沁兒,無論品貌才能,穆長恭皆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你能嫁給他,未始不是福氣。”
慕沁極輕微地一笑,道:“難道你便不是第一流的人物?”
林悉暗暗好笑,只見慕漴微微一怔,搖頭道:“我是你親哥哥,自不必和穆城主相提並論。”
慕沁輕聲道:“不錯,你是兄長,我自然該聽從於你,你要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但是慕漴你聽清楚了,我這一生,心中便只有一個男子!”
她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更無迴旋餘地,話音剛落,站起身便走。
林悉剛暗贊一聲好果決,卻見慕沁向前連晃數步,身如風中搖擺的花枝,似能叫雨打風吹去。
林悉愣怔怔望著她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遠去,彷彿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空一般,心中憐意大起,一瞬之間,竟然生出了讓霄衡以武功脅迫,要慕漴娶了沁兒的念頭,但她也知這般想法不對,這年頭剛躥出一點火花,便被她硬生生澆滅。
次日大秦城主派人前來,慕漴早令人前往迎接,不多時大秦城一行人來至慕府,下馬入府。
當先一個黑袍人拱手道:“慕城主,在下奉城主之命,先行前來奉迎小姐。”
慕漴哈哈一笑,拱手還禮,滿臉歡容地說道:“長恭兄竟派左先生先行前來,真是給足了在下面子啦!”
趙伯雍正饒有興致地瞧著大秦城的來人,陡然“啊”的一聲驚呼,直愣愣地盯著那黑袍人,雙眼大睜,如遇鬼魅,顫聲道:“你……你……”
霄衡亦是輕咦一聲,如玉臉頰微微動容,訝色竟然難以盡掩。
林悉知道趙伯雍素來咋咋呼呼,大驚小怪,不足為奇,但若要霄衡動容,卻是生平難逢之事,心下詫異,瞥了那人一眼,驀地想起一個人來,悄聲道:“這位是左拂塵左先生。”
當日雲中城裡,她曾在南曠微的煉魂珠裡見過此人,知道他是穆長恭的謀士左拂塵,心腸剛硬森冷,是個大大的狠角色。
趙伯雍怔怔道:“左拂塵?左先生?”
左拂塵不動聲色,笑道:“正是,這位公子,你我二人素未謀面,你見了左某卻一臉驚訝,不知何故?”
趙伯雍呆呆盯著那人看了半晌,終於緩緩搖了搖頭,歉然笑道:“是在下失禮啦。”
左拂塵微微一笑:“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