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溪道:“然後我就在林之的山裡一直走。”
夏青魚道:“揹包客啊。”
葉沉溪抿嘴:“確實是,有時候走上一天都碰不到一個人,餓了就吃點兒壓縮餅幹,夜了就搭個帳篷睡上一覺等天亮,然後繼續走。”
夏青魚問:“你倒像個苦行僧,深山裡沒野獸嗎?”
葉沉溪點頭:“當然是有的,有一次遇到一隻大黑熊,離著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敢跑,怕自己驚著它,我一停下,它也停下,大概是想吃我,又怕我帶著什麼武器,就這麼保持著距離,遠遠地盯著我與我對峙著。幸好碰到幾個藏民趕跑了它,不然也沒我後面什麼事兒了。”一邊說還一邊比劃著手勢。
夏青魚沒來由地一陣無名火起,停下身來,皺著眉,狠狠地盯著葉沉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自己就生氣起來,按平時的習慣若是別人說起這樣的經歷,她多半會一臉真誠地稱贊說真是難得的體驗。她此時甚至想用手指去戳葉沉溪的腦袋,然後質問他你是怎麼想的,能成熟點?這麼不把命當命嗎。
只是以兩人認識的時間來看,此時還只能算得上“不熟”二字,這樣的舉動顯然不合邏輯也不符情理。
葉沉溪也跟著駐足,有點兒懵,怎麼這妞情緒轉換這麼快的。
夏青魚似乎措辭了好一會,才黑著臉冷冷道:“你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葉沉溪沒想到她生氣是這麼一出,搖搖頭解釋:“現在想起來後怕也是有的,當時離開裡程碑之後好像一下子生活沒重心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幹啥,能去哪兒。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這種感受,一件努力了很久的事情,生活中唯一的目標一下子沒了,好像全身的力氣也沒了,那種感覺就像浮萍,一點兒自己的力氣也使不上,只能隨著波浪一直飄下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能飄向哪兒去,這不,飄著飄著就來了府南,嗯,就來了你家。”
這世界很難有感同身受的事情,夏青魚自然無法理解葉沉溪的感受,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憐惜,但這種情緒是很難表達的,只能問道:“你不是京城人嗎,沒想過回家?”
葉沉溪道:“我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的。”神色輕松,沒一點兒遺憾和怨色。
夏青魚倒有些意外,低聲道:“抱歉……”
葉沉溪哈哈一笑:“你看你不也俗,好像全世界都是這種標準流程對話,只要一方說起身世孤苦,另一方必須回應抱歉對不起,然後我又必須說沒關系。”
夏青魚被他一逗,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沒心沒肺。”
葉沉溪舒展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腰,咧開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道:“你啊,就喜歡分析,你很清楚自己對細節的挖掘和抽絲剝繭的分析能力,每遇見一個人就想三兩筆勾畫出一個人的輪廓,便能洞悉那個人的所念所想,還原出鮮明的性格分類,這讓你自己有一種把控一切的成就感。”
夏青魚微微一愣,目光炯炯,饒有興趣道:“繼續。”
“我想你之前人生之中一定屢試不爽,身邊的同學啊朋友啊他們的人生軌跡也大多按照你預想的方向發展著。譬如這個人盲目自大志大才疏,很可能屢屢碰壁,那個人一直以來從心底自卑,可能是家世又或者外貌的原因,長久以來的壓抑很有可能觸碰到一個爆點而爆發。當這些發生的時候,你都早有預見,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夏青魚不置可否:“還有呢。”
“可這世上也有很多人,或者善於偽裝,或者城府深沉,或者本身就難以捉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你很年輕,在同齡人中你的能力無疑出類拔萃,但你會慢慢地遇見這樣的人,和他們的相處之中你會漸漸發現這個世界的複雜之處,人心難以揣測,也不是簡單的數學集合能把別人分之以類。”
夏青魚橫他一眼道:“你就是說我還很年輕,還有得學唄。”
葉沉溪汗道:“你這是抬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