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洛未把侍童從水井中救出來之後,並沒有任何試探著問他關於嬰蠱的事情,只是自己喝飽了水,裝滿了水囊,帶著少年侍童一腳深一腳淺地出了這個沙漠。
洛未知道侍童身上肯定背負著什麼秘密,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侍童一直都沒有提起當年,跟著他在祈天殿中安樂平靜地生活著,洛未也就不提當年,他還想著說不定哪一天,侍童就能忘了那段往事,到時候他再給侍童找個好姑娘,將來也能過上含飴弄孫的美好日子。
什麼,你說洛未的親親徒弟歐陽流霜?這家夥把自己的紅線都給扯斷了,誰家的孩子那麼倒黴要和他過一輩子啊?
洛未算是想開了,既然這是歐陽流霜自己的選擇,那他尊重就是了。
人這一輩子啊,能夠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機會並不多,他活到這把年紀,經歷了那麼多苦難,為的不就是讓自己的徒弟、讓自己庇護的人能夠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嗎?
歐陽流霜聽完洛未的敘述,心中有些隱隱地憋悶,想說些什麼,卻覺得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洛未笑了笑,道:“好了,我跟你說這麼多,本意是想讓你放寬心,你怎麼還給我糾結上了?”
歐陽流霜長嘆一聲,做了個誇張的“糾結”鬼臉,埋首寫道:“他們要在房間裡待多久?”
洛未和他一起上樓,回自己的房間裡換衣服,隔著屏風對歐陽流霜道:“不是他們,是‘你們’。在事情沒有好轉之前,你也要給我呆在祈天殿中哪裡都不許去。”
歐陽流霜找不到紙筆,又因為隔著屏風沒辦法用手勢抗議,等到洛未換好衣服、玉樹臨風地出來的時候,他的一腔怒火也散的七七八八了。
歐陽流霜蹲在桌邊,苦著一張臉抬頭看洛未,七手八腳地做手勢,那意思是:師父你不能這麼無理取鬧!
以前歐陽流霜還小的時候——具體小到什麼程度,應該是他十三四歲的時候,這小子正處於叛逆期,整天沒事做就喜歡惹是生非,當時這個皇城中的權貴幾乎被他得罪了個遍。
那個時候洛未在朝堂上的影響要比現在弱一些,因此事情也不算很多,洛未和歐陽家的人一起,整天雞飛狗跳地跟在歐陽流霜身後,給他收拾爛攤子。
就這樣鬧騰了一個月,洛未表示對於這種奶爸生活不耐煩了,就給歐陽流霜下了個禁足令——是真的“令”,帶法術的那種——規定歐陽流霜什麼時候能破了這個法令,什麼時候就能出去胡鬧。
歐陽流霜好勝心被激發出來了,再加上被禁足在祈天殿,哪裡都不能去,就沉下心來鑽研法令,還真讓他半個月內破掉了這個法令。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歐陽流霜還沒有逍遙兩天,又被洛未抓著回去下了另一道法咒,也是同樣的條件——破掉洛未的法咒才能出去胡鬧。
就這樣兩年的時間,洛未用這種方法,教會了歐陽流霜所有的、身為一個合格的、法力高強的國師應該掌握的全部法咒。
那兩年的時候,兩人回憶起來皆是唏噓不已——不同的是,洛未是感嘆痛恨恨不得把歐陽流霜再吊起來揍一頓方能解心頭只恨;而歐陽流霜則是感嘆自家師父的無所不用其極以及……當時看不過自家師兄“虐待”自家兒子而偷偷幫忙搗亂的母親大人。
韶華易逝,光陰荏苒,往昔不可追憶矣!
洛未看了眼蹲著不願意起來、一副耍賴架勢的歐陽流霜,沒辦法,在臨出門之前說了句:“只要你們是安全的,那麼在墓葬群裡的譚琰和印主就是安全的。”
歐陽流霜愣了一下,立即就跳了起來,二話不說跑著繞開洛未,快速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反鎖,當真是呆在房間裡不出來了。
洛未嗤笑一聲,有些不解:明明都是把紅線扯斷的人了,怎麼還能這麼多情?
他看了看自己光禿禿的小指,輕嘆一聲,隨手又給祈天殿加上了一層防禦法術,才施施然朝著皇宮走去。
這世上就是這樣不公平。
歐陽流霜輕易扯斷的紅線,是洛未一輩子都沒有找到的幸福——或者說,這是洛未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尋找的幸福,現在年紀大了,見識也廣闊了,對於感情倒是沒有那麼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