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海珊瑚螺旋的歸墟遺址中,船老大阮黑不幸遇難,在他臨終前,我曾親口答應要好好照顧多玲和古猜,誰知多玲鬼使神差般,撿到了瑪麗仙奴號船長斷腕上的金錶,中了下在金錶中的降頭邪術。而且事後經過我們多方確認,那位在南洋私運古董的法國船長,正是多玲在越南戰爭時期失散的親生父親,這不得不說是天意最巧,卻又是天公無情。
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挽救她的性命,但在海上漂流的時間太久,回到珊瑚廟島之時,屍降之毒已經深入骨髓,要是沒有那件翡翠天衣在身,多玲的屍骸早就消腐沒了,但最後我們終歸沒有找到可以救命的古屍內丹,還是無法將她留住。
從大金牙發來的電報中得知這一訊息,我心裡就像被堵了塊石頭,一覺自責,二覺愧對船老大阮黑在天之靈,雖然明知人力有限,有些事能做到,有些事又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起死回生的願望已經成畫餅,想到世事堅冷如冰,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眾人嗟嘆了一回,都道這是生死在天,人力強求不得,事到如今也沒奈何了,只好改變了行程計劃,要返回美國參加多玲的葬禮。南海蛋民大多比較恪守傳統,按其風俗,人死後要放船送五聖出海,蛋民屍骨則入土為安,並且還連做三天水陸道場的法會,發上一場冥事,超度她死後早日脫離輪回之苦。
我們先來到那個無名小鎮的雜貨鋪裡,向蜂窩山李老掌櫃作別。老掌櫃連忙關了店門,把眾人接在店裡問長問短:“看你們愁眉不展,想必這次進山做的事情不太順當,反正來日方長,縱有什麼難事,也不必太過掛懷。”說著話就從櫃裡拎出兩瓶酒來,要跟我和胖子喝上幾杯。
我們推辭不過,只得敬從了。想不到老掌櫃年時雖高,酒量卻是不減,三人半瓶老窖下肚,就拉開了話匣子,我把進棺材峽尋找內丹未果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從地仙村古墓裡倒得的《武侯藏兵圖》拿出來。
我對老掌櫃說:“有道是物歸其主,這套《武侯藏兵圖》總共八冊,在現代化建設中根本派不上用場,除了精通機括銷器的匣匠師傅,可能再沒有別的人能夠看懂它,要是落在您的手裡可能還多少有些用處。”
老掌櫃聞聽此言著實吃驚,趕緊拿過老花鏡來,如捧至寶般一頁頁翻看不住,邊看邊連連唸叨:“祖師爺顯靈,真是祖師爺顯靈了!”這本圖譜是古時匣子匠的寶典,後世出現的發條和八寶螺絲,都不及其中的機關巧妙,大部分內容都已失傳很多年了,眼見蜂窩山裡的手藝就要沒落絕跡了,他這個老蜂爺做夢也想不到,竟又能在古墓中重新找到全套的《武侯藏兵圖》,當下千恩萬謝,將圖譜妥善收藏起來。
我問老掌櫃為什麼《武侯藏兵圖》會出現在地仙村古墓裡,難道那位金牛駝屍的女子墓主,也曾是明代蜂窩山裡的人物?
李老掌櫃也是老江湖了,他據此說起一些往事來,使我想到了一些頭緒。推測那明代女屍,可能是數術奇人劉秉忠之後,劉家擅長奇門遁甲,並且精於佈置各類銷簧機括,雖然不是蜂窩山裡的匠人,但劉家與歷代蜂頭交情深厚,家中藏有這套機關圖譜半點都不奇怪。
數術劉家和觀山封家同朝為官,本來就相互不合,地仙封師古盯上了劉家的銷器圖譜,便暗中盜了金牛駝屍墓,但封師古雖然神通廣大,卻是擅長邪門歪道的異術,即使拿到了《武侯藏兵圖》也難以盡窺其中的奧妙。所以烏羊王古墓中的武侯藏兵機關僅是虛設,到最後都沒有建成,而這本圖譜也隨著觀山太保盜發來的各種屍骸明器,被原樣安置在了地仙村陰宅中。
當然這僅是我的猜想,隨著棺材山的土崩瓦解,其真實情況已經無法考證了,三人推杯換盞,眼花耳熱後傾心吐膽,說了許多肺腑之言。我對老掌櫃說起么妹兒的事情,倒鬥的手藝跟我學不著什麼,其實學了也沒大用,而且一旦陷進摸金行裡,再想脫身可是難上加難。
我本身就是個例子,想當初我和胖子去東北野人溝,是想撈筆橫財幫襯那些窮朋友,沒有多大追求,但自從我們在金國將軍墓裡拿到一對螭璧開始,那些沒完沒了的麻煩就開始找上門來,沒少遭罪,沒少吃苦,能不缺胳膊少腿的活到今天也不容易,這期間誰身上沒添幾處疤痕?胖子的鼻子在昆侖山被削掉一塊,相都破了,虧得我們腿腳利索,又承蒙祖師爺保佑,才得以三番五次從鬼門關裡闖出來,而么妹兒她一個山裡姑娘,學倒鬥摸金這門營生,絕不是她的妥善歸宿。
說到這裡,我轉頭看了看屋外,shirey 楊和么妹兒正在外廂說話,聽不到我們交談的內容,便壓低聲音對老掌櫃說:“女人嘛,關鍵是嫁個好人家,我以前在部隊的戰友挺多,多半都打光棍呢,所以這事您不用發愁,全包在我身上了。前幾天我問過么妹兒了,她不願意出國,但是挺想去北京看看,我和胖子在北京潘家園琉璃廠都還有點面子,可以讓她到喬二爺的古玩店裡工作,學些個鑒別古董的手藝,然後再嫁個可靠的男人,喜樂平安的過上一世,您也能跟著享享清福。”
老掌櫃點頭說:“我看人從不走眼,你的主意準錯不了。我舊病纏身,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哪天就撒手歸西了,么妹兒這孩子能有個好歸宿,就死也瞑目了。”
隨後李老掌櫃說起他最開始見我們識得金剛傘,就已經猜出我們都是掛符倒鬥的摸金校尉了,他是舊社會過來的人,當然知道倒鬥行裡的摸金秘術,對風水陰陽之事非常信服,想請我在他死後幫著選塊墳地作為陰宅。
我勸他說,風水之道我算不上精通,略知一二而已,只不過憑著祖傳的尋龍訣和分金定穴混口飯吃,平生所見所聞,確實有許多事和風水有關,我同時也發現,風水並不能左右吉兇禍福,它只是一門地理生態學。
為了讓李掌櫃相信,我給他講了一件我祖父親身經歷的事情。解放前我的祖父胡國華以測字、看風水、相地為生,這些透過數術為他人佔蔔吉兇來餬口的,因為知識含量比較高,所以往往被尊稱為“金點”。胡先生的本事得自半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都是真才實學,加上為人精明仔細,所以得了個“金點先生”的名頭,置辦下的家業在當地來講也算是比較富裕的大戶。
金點胡先生每天坐堂打卦,為南來北往的各色人等講談命理地理,一天細雨如愁,街上行人稀少,生意冷清,許多店鋪都提前打烊關了門板。胡先生正在館中閑坐喝茶,忽然就聽街道上馬蹄聲響,馬上乘客行到金點卦鋪門前,猛地勒住韁繩,翻身跳下馬,急匆匆走進店來。
胡先生趕緊起身相迎,同時放眼打量來者,只見那男子四五十歲,體態魁梧矯健,一排有錢有勢的土豪模樣,行事如此張揚,應該不是響馬盜賊,但他神色陰鬱,滿臉弔客臨門的衰相,不知是不是家裡死了什麼親眷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