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心知不好,面上只做懵懂:“容華這話……是六王妃出了什麼事麼?”
玄淩聞之笑容僵住,還是眉莊搖搖頭嘆道:“昨夜六王妃去殿外透氣,不小心在雪地上滑倒了,腹中的小王子便……”
甄嬛從眉莊絮絮地講述中得知,尤靜嫻失去的不只是一個已經成形的男胎,更是永久的生育能力。而玄清,第一次於眾人之前落了淚,至今還在昏迷不醒的尤靜嫻身旁守著,眾人惋惜之餘,無不稱頌清河王的深情厚誼。
可她,只覺得可笑。
若真是情深不悔,當初又怎會傷了發妻之心?玄清所作所為,更像是一場笑話。
“朕已經賜了藥材過去,又有太醫診治,相信六王妃很快就會醒來。”玄淩看甄嬛皺眉冥想,還以為她是在擔心,“你不用多想,安心養好身子就是,宮中的事有惠貴妃呢。你現在最大的事,就是平平安安地生下咱們的孩子。”
玄淩眼中,依稀還能看見上次失去孩子的痛悔。甄嬛微微頷首,埋頭於玄淩胸前,淺笑道:“臣妾遵旨。”
她既然醒了,妃嬪們便也各自散了,玄淩也不便留宿,便就近去了眉莊的存菊殿。槿汐遞了藥膳來,遣走侍從人等方道:“小允子才來報,說是查出來六王妃進宮請安之前的那日,胡容華的貼身宮女瓊脂曾回了一次晉康翁主府,而後晉康翁主便請了六王妃去看戲。”
“果然是她。”甄嬛嚥下一口湯,眸中劃過一絲恨意,“難怪剛才她話裡夾槍帶棒的,本宮還在想六王妃既然身體不適,又為何會出去透氣,想必也是她看見六王出去報的信了。”
槿汐聞言皺眉道:“六王的心思,連娘娘自己都沒看出來,王妃這個枕邊人知道不奇怪,胡容華是如何得知?”
甄嬛靜靜一想,淡淡道:“胡容華看似輕狂跋扈,實則心思深沉,不過這種事關系重大,大約也是她偶然得知,並無什麼真憑實據,否則這會兒早就告到皇上那裡了,哪還需要利用六王妃來刺探。”她停一停,唇齒生寒:“只是這胡容華留不得了。”
槿汐微愣:“娘娘的意思是……”
甄嬛冷哼一聲,輕輕晃了晃手中的細瓷小碗,“這只神鳥發明,怕是要飛到盡頭了。”
此次有孕,甄嬛能切身感受到玄淩的用心,燕禧殿也因此來往人稀。縱然胡容華隔三差五地以頭痛腦熱、胎動不安的理由來請玄淩,玄淩依舊只是盤桓在柔儀殿裡,連安胎藥也是煨好了親自一勺一勺送到她唇邊。
這日午睡起來精神略略好些,正好玄淩早朝下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宮中近來發生之事。辰光如畫,兩人安靜相對時,倒也生出幾分恬淡相守之意。
聆歡此時已經九歲了,難得沉靜地在一旁學著女畫師作畫,倒也極是認真,一彎一折雖稚嫩,但下筆極有力,可見心中有丘壑。玄淩閑來無事,便喚槿汐取來一副玉石棋子,與甄嬛手談幾局,偶爾溫柔凝睇聆歡。這樣的靜好時光,一直維持到了夜間。
這一晚外頭風大,玄淩便決定留宿,一同用過晚膳,李長忽然垂著手進來了,道:“午後燕禧殿便來人說胡容華身子不爽快,皇上這會子可要去看看?”
玄淩揮了揮手,不耐煩道:“朕都說了不痛快就找太醫,朕又不會治病。”
甄嬛微微正一正色,道:“容華妹妹性子要強些,輕易不告病喊痛的,不如皇上去看看也好。”她側頭笑一笑,“來去都有轎子,也不怕冷,臣妾陪皇上走走,就當消食罷了。”
玄淩只笑道:“她近日不太成個體統,朕懶怠見她。”
甄嬛笑著啐了一口道:“皇上不愛見她就不愛見,何必說給臣妾聽,好像都是臣妾的不是了。”說著便起身,“妹妹畢竟有著身孕,不能馬虎,還是走一走吧。”
燕禧殿周圍宮宇不多,兼著風聲大作、花木枯折,顯得頗為蕭瑟冷寂。才至燕禧殿門口,便只見幾個老邁的宮人守在外面,見了玄淩轎輦都慌裡慌張地跪在地上,內裡一片死亡般的沉寂。玄淩頗有疑色,便示意門口的內監不必通報,徑直走了進去。
與甄嬛第一次來時不同,此刻燕禧殿內外連一朵梅花也無,空空蕩蕩。越往裡去,宮人越少,玄淩一行人徑直去了內殿,竟連個守夜的宮人也沒有。
內殿門口,玄淩揮退了眾人,只有李長和槿汐兩個陪著他與甄嬛進去,轉過鎏金屏風,忽然一陣曖昧的喘息竄入耳中,還夾雜著隱晦不明的低笑。重重疊疊的霞色軟煙羅帷帳微微浮動,驚起半天繾綣疏音。
玄淩驀然駐足。
殿內,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蓉兒,你真好……”
玄淩的氣息微微不穩,幾乎要僵在了那裡,心裡霎時雪亮透敞,他的神情漸漸冷寂下去,一如殿外肆虐的風,似無數把利刀直插大地之腹,彷彿也在宣洩著無盡的憤恨,無盡的帝王之怒。
甄嬛不敢說話,身體搖搖欲墜,只幸好有槿汐扶住不曾倒下,李長卻已經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一聲似乎並沒有引起床上之人的留意,內裡依舊顛鸞倒鳳鏖戰正酣。玄淩鐵青到失去人色的臉上泛起悽厲的酡紅,似一點如血欲泣的殘陽可怖。
甄嬛從未見過他這樣可驚可怖的神情,李長嚇得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玄淩迅疾沖向前方,嘩啦啦將帷帳扯下,裡面的光景清晰可辨:挺著快五個月身孕的胡蘊蓉與一個清秀男人深深地糾纏在一起,嬪妃華麗的宮裝與羽林郎厚重的鎧甲委頓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