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疲色畢現,恭謹道:“皇後之前病著,臣妾忙於宮中之事無暇探望,今日正有空閑,一心想來給皇後請安,也是向皇後請罪。”
皇後按著刺金袖口,和顏悅色笑道:“莞貴妃有心了。這些日子你操持後宮之事,又要侍奉皇上,合該好好歇息,本宮這裡並無大事,請安也不急在一時。”說話間眼神深深從她面上掠過,很快又恢複那種雍容恬淡的姿態,只是唇邊隱隱掛上一絲莫名的笑意。
甄嬛欠身道:“皇後關懷,臣妾也不能太放肆失了禮數。”
皇後打量她兩眼,微笑道:“莞貴妃打扮得倒簡淨,看了倒很清爽。”她停一停,忽然又輕嘆道:“只是觀你容色,似乎昨夜不曾安睡?你到底還年輕,這後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邀媚爭寵之人,若是為傅婉儀,倒顯得沒有氣量了。”
“皇後娘娘教誨,臣妾銘記在心。”甄嬛露出個苦澀的笑容,又很快恢複如常,彷彿不願示弱於人前的模樣,“傅婉儀明眸善睞,容色豔麗,又與臣妾樣貌有幾分相似,臣妾自當多加照拂,萬不敢生嫉妒之心。”
日色明媚,落在皇後微有病色的臉龐上有些緋紅的不諧,垂珠簾抹額上的赤金珠子流轉下明麗的光芒。皇後聽見相似之語,笑意忽而帶了一抹光影的陰翳,道:“選秀那日本宮也聽說了,宮中盛傳傅婉儀像極了你,也難怪皇上喜歡她了。”
甄嬛聞之柔婉垂首,低聲道:“傅婉儀確有動人之處。”
正值外頭的宮女折了新摘的牡丹花進來,色色齊全,朵朵開得正盛,一應盛在一面大荷葉式的粉彩牡丹紋瓷盤裡。繡夏跪在皇後面前道:“請娘娘簪花。”
皇後伸手揀了一朵大紅盛開的牡丹,甄嬛忙按著規矩從皇後手裡接過花朵,端正簪於皇後髻上。
皇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盈盈道:“莞貴妃禮數倒周全,服侍本宮簪花的規矩一點都沒錯。”
甄嬛謙卑地躬著身子道:“服侍皇後是應當的,臣妾不敢忘記了規矩。”
皇後看著她,笑意微斂,忽聞腳步聲沉沉,卻是剪秋手捧著幾卷畫軸而來,福身道:“娘娘先時命奴婢整理的故皇後的畫像,不知是要放在哪裡呢?”
皇後聞之目光流轉於甄嬛身上,似笑非笑地停頓片刻,方斜了一眼剪秋嗔道:“莞貴妃在這裡呢,這些瑣事還來問本宮,快送去寶華殿。”說著又向甄嬛示以抱歉的眼神,“讓莞貴妃見笑了。過幾日是故皇後生辰,本宮想著將畫像置於寶華殿為故皇後誦經祈福,沒想到這蹄子忒不中用,這麼一句話也要來問問本宮。”
剪秋聽了慌忙下跪道:“是奴婢攪擾了皇後娘娘與莞貴妃說話了。”她本要磕頭,奈何手中畫軸太多,最上面的畫軸失了掌握滾落下來,“呼啦”一聲散開,正好展開於甄嬛面前。
甄嬛腹中冷笑不止,面上卻只做驚訝般下意識向畫像上望去,只見其上有女子著火紅鳳袍於玉蕊檀心梅花海中,猶抱琵琶半遮面,美若天仙,玲瓏剔透,眼波流轉間萬般風情傾瀉於外。
“糊塗東西!拿著故皇後的畫像也這般不經心?”
皇後忽然提高了聲音呵斥道,而剪秋一面口稱“娘娘恕罪”,一面去撿,不料手忙腳亂之下懷中剩餘的幾幅畫也相繼落地,展開來張張皆是同樣的一個女子,或顰或笑,或喜或嗔。每張畫像左側皆有男子用心撰寫的詩詞,落款是“贈與宛宛愛妻”。
“這是……故皇後?”甄嬛裝作驚訝的模樣問道,傾身拾起落於自己腳邊的畫像,仔細打量了一番——果然如書中所言,三分的相似,五分的性情。可認真看起來,似乎在容貌上傅如吟比她更像朱柔則一些。
“這是故皇後剛入宮那年畫的了,乃皇上親手所繪。”皇後的聲音裡有些微的懷念與悵然,但更多的也是別有用心地挑撥,“說起來莞貴妃與故皇後容貌也有幾分相似呢。”
她說的若無其事,眸光卻緊緊鎖在甄嬛面上,想要在那張臉上看出些其他的情愫來。甄嬛如她所願震驚了片刻,驀然看向皇後,良久方勾起一絲莫名詭異的微笑,柔聲道:“皇後娘娘說笑了。故皇後國色天香,冰肌玉骨,豈是臣妾蒲柳之姿可以相提並論呢?說起來皇後娘娘與故皇後乃是姐妹,容貌上卻是各有千秋,反而是臣妾與故皇後有些微相似之處,倒是臣妾之幸呢。”
她這話其實說得辛辣嘲諷,話裡話外無外乎是在嘲笑皇後容貌不如朱柔則,更流露出自己不在乎與朱柔則相似而得玄淩寵愛之事。皇後聽了面色一僵,良久方勉強笑道:“莞貴妃姿容乃宮中翹楚,無需過分自謙。”她瞥了一眼收拾妥當的剪秋命她下去,又不甘心般道:“莞貴妃與故皇後確實有緣,難怪當初皇上執意要用‘莞’字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