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奧城裡從沒有絕對的秘密。
皇後是為著什麼才禁足,一夜之間傳遍了永巷,所有人都在自以為安全隱蔽的角落裡興致勃勃地討論著皇後的舊事——縱然,那也只是從宮裡積年的嬤嬤口中透出來的只言片語罷了。
而甄嬛始終沒有等到太後傳喚玄淩的訊息。這個宮中最尊貴的女人病情加重的訊息很快蓋過了皇後一時的式微,昭陽殿和燕禧堂心有靈犀地盯著頤寧宮不放,但又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查問。
在這些人中,只有眉莊例外。
盡管與甄嬛交好,但她是唯一一個讓太後看重並始終願意接見的人。據眉莊說,太後不止一次執著她的手嘆氣,道是若皇後有你這般懂事就好了。
其間的深意,不言而喻。
然而無論甄嬛還是眉莊都明白,太後此舉算是無奈而為,不過用這樣的手段離間她們也實在拙劣了些。
日子就這樣流水般過去,連三年一次的選秀都因為玄淩的不在意而變得乏味不堪,進宮的唯有五人,也都是老熟人了,如仰順儀、貴人穆景秋、才人嚴致秀等,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小儀傅如吟。
傅如吟這個名字,甄嬛不陌生,盡管她從未真正在甄嬛傳中出場過——她只活在別人的談論裡。不過她確實漂亮,嬌豔中自有清麗,遠望便如謫仙,也確實是除甄嬛外最像純元皇後的人了。宮中盛傳,她像極了甄嬛,必定會得寵。
玄淩果然選了她進來,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傅如吟的位份始終不高,且寵幸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不甚聰明,不甚世故,恃寵而驕,不懂收斂,不知深宮忌諱,空有美貌和好勝之心的緣故。
甄嬛承認她有些看不懂玄淩了,甚至有一日她旁敲側擊地向玄淩提起傅如吟與自己長得像,卻只見玄淩舒朗一笑,望向她的眼神裡有粲然的星辰:“美人總有相似,但嬛嬛只有一個。”
這樣濛昧不清的話,甄嬛也摸不清玄淩的真意,不過約摸猜出玄淩對自己許是有幾分情愫在了,何況傅如吟有的只是與純元皇後相似的容貌而已。即便她擁有再多的才華或者智慧,在玄淩眼中,也不過是個影子而已。
轉眼又是一年末尾了,皇後仍舊在鳳儀宮裡“靜養”確乎不大合規矩,玄淩到底顧念著太後那裡,解了禁令,不過除夕家宴一應事宜依然交與甄嬛。胡婕妤那裡也即將臨盆了,溫實初向她悄悄透露過,這個孩子必是帝姬無疑,所以甄嬛根本懶得操心。
自甄嬛住到未央宮後,便將存菊殿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宮殿。這一日午睡醒來,見天色鬱郁生涼,便去看望眉莊。
有些事,終究還是要與她說過,才能放手去做。
甄嬛進殿時眉莊才沐浴過,長長頭披散著梢還淋淋滴落著晶瑩的水珠,肩上披了一件平繡盤花四合如意雲肩,以彩錦繡制而成,曄曄如虹彩散於晴空碧雲之中,十分好看。
眉莊背對著她,一旁妝臺上擱著一個青花冰紋圓缽,缽中盛著淡墨色半透明輕盈膏體,採月正用犀角梳子蘸了茉莉烏發膏小心翼翼地梳著。眉莊自舉了把小靶鏡左右照著看,從鏡子裡瞧見甄嬛,不由轉身笑道:“你來了怎也不說一聲,傻愣愣站著做什麼。”
甄嬛隨然一笑,自顧自坐在一旁的繡花椅上,道:“眉姐姐這烏發膏味道好,是用淘澄淨了的茉莉花配著首烏做的。沒幾日就是除夕了,姐姐還這般悠閑,越發顯得我可憐了。”
眉莊聽了掌不住笑,撂下手中的鏡子道:“猴兒嘴真當是猴兒嘴,這些年竟沒改些,你可是做母妃的人呢。”
“姐姐何嘗不是做母妃的人呢?”甄嬛眉眼盈盈,壓低了聲音道,“正因為是做母妃的人,行事才格外果毅。”
眉莊微微一愣,一揚臉命採月出去守著,這才道:“你向來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人,有什麼事只管說吧,此間並無外人。”
甄嬛凜了凜眉,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上華麗的護甲,“皇後犯了天大的罪過,也不過靜養了些日子便放了出來,姐姐覺著是因為什麼?”
“還能為何?”眉莊嗤之以鼻,“慕容世蘭有個好父親,而皇後有個好姑母罷了……”她漸漸回味過來般看向甄嬛,像是猜到了什麼又不敢確定,“嬛兒,你的意思是……”
“姐姐說,若沒有了這個後盾,皇後該當如何?”甄嬛悠悠然道,“皇後已經自己把她‘姐妹情深’的面具撕下來,昭然於皇上面前,若再沒了太後的扶持……”
“嬛兒慎言!”眉莊高呼一聲截住她的話,驚愕道:“嬛兒,你我入宮多年,所作所為皆為自保,但太後並未對你我有加害之舉……”
“是麼?”甄嬛自嘲般一笑,上前握住眉莊的手,“姐姐以為我是為了爭寵才說這些?縱然經了這些事,姐姐與嬛兒都不再說昔日的無知少女,嬛兒卻也不至於平白無故讓自己的手添上這些冤孽!”見眉莊漸漸平靜下來,甄嬛方又續道:“我有此想法,不過是掛懷予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