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玄淩也不嫌棄,兀自拿過來穿上,見她仍然侷促不安,忽欺在她耳側低低地笑道:“你害怕?”
甄嬛極力鎮靜下來,將雜念清出腦外,柔聲道:“臣妾不怕。只因臣妾是皇上為夫君,今乃臣妾新婚之夜,臣妾所以緊張。”
玄淩自然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可避免地想起乾元二年的那夜,片刻後才溫言道:“你無需緊張,想來你身邊的順人已經教過你如何侍奉。”
甄嬛靜靜直視著玄淩,娓娓道:“臣妾惶恐。順人教導過該怎生侍奉君上,可是並未教導該怎樣侍奉夫君。”說著便徐徐跪下去,微有自責,“臣妾無知妄言,還望皇上恕罪。”
雙膝即將觸地那一刻被一雙有力的手托起。玄淩頗為動容,顯然很吃這一套,慨然道:“你這番話,連皇後也不曾說過。”不止是現在的朱宜修,連朱柔則也不曾,“你視朕為夫君,卻不知在後宮之中多麼難能可貴。你既有如此赤子之心,那在夫君面前,更無需此般小心翼翼。”
甄嬛適時地濕了眼角,沾水的羅衣傳來一股涼意,身體微微一顫。玄淩立時發覺了,想起自己便是始作俑者,忙伸臂緊緊擁住她,輕聲道:“別怕。”
雪白輕軟的帷帳委委安靜垂地,周遭裡靜得如同不在人世,那樣靜,靜得能聽到銅漏的聲音,良久,一滴,像是要驚破纏綿中的綺色歡夢。
兩世為人,這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唇齒相接,肌膚相親,難以偽裝的生澀懵懂在玄淩熟稔的技巧下一一退卻,帶給甄嬛纏綿悱惻的新鮮感受。直到人生的初體驗讓她痛撥出聲,玄淩一面溫柔地安撫,一面以吻封緘,帶她墮入漸深漸遠的迷朦裡。
夜半靜謐的後宮,身體的痛楚還未褪盡。甄嬛掙紮著起身,心知玄淩只是在裝睡,但恍若未覺般躡手躡腳地披衣起身,靜靜看著只剩一半的兩支花燭出神。
“你在做什麼?”玄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頗有幾分慵意,但明顯不是初醒。
甄嬛裝作微微驚訝,方轉過身淺笑盈盈道:“臣妾在瞧那蠟燭。”
玄淩顯然來了興趣,支起半身,隨手扯過寢衣道:“蠟燭有什麼好瞧,你竟這樣高興?”
甄嬛輕笑一聲,娓娓道來:“臣妾在家時聽聞民間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燃一對紅燭洞燒到天明,而且要一雙燭火同時熄滅,以示夫妻舉案齊眉,白頭到老。不過民間燃得皆是龍鳳花燭,眼前這對紅燭也算是了。”
“哦?原來你是見那紅燭高照,所以高興。”甄嬛垂首不言,玄淩頗覺興味,坐起身來,伸手向她,她亦伸手回握,斜倚在玄淩懷裡。
甄嬛見玄淩含著笑意,卻是若有所思的神態,知道他是在想朱柔則,卻仍故意輕聲問道:“皇上可是在笑臣妾傻?”
“朕只覺你赤子心腸,坦率可愛。”玄淩的聲音略略一低,頗為懷念,“朕這一生之中,也曾徹夜燃燒過一次龍鳳花燭。”
甄嬛無意引起太多玄淩對朱柔則的懷念,遂笑道:“比起這一夜花燭的好意頭,臣妾更希望能用一生來踐行這白首偕老之約。半生過後再想起,仍能記憶猶新。”
玄淩略一愣,那些微悵惘也離了開去,看向她道:“你想與朕白頭偕老?”
甄嬛舉目凝視著他,燭影搖紅裡,玄淩的容色清俊勝於平日,淺淺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間甚是溫暖,依依笑言:“天下女子,無一不作此想。臣妾也不過是凡俗之人。臣妾只奢求自己能平安長壽,長久地陪伴在皇上身邊,不負與皇上今日之約。”
“不負約麼?……”玄淩輕輕呢喃,想起早早失約、獨留他一人在世間的柔則,沒來由地生出些怨懟,用力攥緊甄嬛的手,似有無限感嘆地沉吟道:“你可知道?你的凡俗心意,正是朕身邊最缺憾的,朕視若瑰寶,你不負朕,朕亦不負你。”
甄嬛含笑帶淚,脆生生道:“皇上寢殿裡有筆墨麼?”
“要筆墨來做什麼?”
“臣妾要記下來。白紙黑字皇上就不會抵賴。”
玄淩朗朗而笑,一點她眉心:“真是孩子氣。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會賴你。”
甄嬛如願活躍了氣氛,也輕笑一聲道:“還請皇上早些安寢,明日還要早朝。”
玄淩以指壓在她唇上,調笑道:“你在身旁,朕怎能安寢?”
甄嬛微露羞澀之意,靜靜地靠在他懷裡。玄淩的“不負”和“一言九鼎”又能堅持多久呢?這世間最不會辜負她的只有自己。可細細想來,既然他視若瑰寶的心意都是假象,她又何必去奢求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