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疊地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跟在三爺爺後面往刨冰店走。
阿嬤說爺爺家裡排行的老三,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已經去世了,一個在香港,三爺爺年輕的時候也在香港待了很多年,開了一家餐館,後來還是回了琉島做起了手工藝品,據說還有國家文化遺産認證,反正是挺厲害的,但大概是因為價格定得比較高,三爺爺脾氣倔,也不願意降價,東西賣不出去,阿嬤他們就湊錢買了個刨冰機給他,他只好又做起了刨冰生意,不過這回倒是歪打正著,當年有刨冰機的沒幾家,三爺爺做事又好鑽研,做出來的刨冰格外好吃,紅豆甜,芋圓糯,量也足,物美價廉。房睿都說小時候最愛去三爺爺那買刨冰,有段時間從午飯錢裡省出來點兒,每天放學都要去買。據說當年三爺爺依靠刨冰生意賺了不少錢,把阿嬤他們的錢都還了,平時又樂善好施,村裡有啥問題,他都能幫一點是一點,幾十年下來也沒攢下多少錢,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是孑然一身。阿嬤說老三還是和當年一樣,背心短褲,穿破了也不扔,就是手裡多了把大蒲扇。
後來小學也拆了,在山的那頭建了個新的小學,距離中學不遠,隨著遊客越來越多,商業街也慢慢興起,靠近燈塔和廟口這邊的老民居開始沒落了,雖然現在村裡的一些傳統還在,可能是因為出海的人越來越少,很多人都開始以別的方式謀生,離開琉島外出務工的人也越來越多,去拜天後娘娘的人也少了,曾經熱鬧的廟口如今顯得冷清了些,可能就過年的時候因為筵席和表演會好點兒。然而由於離商業街和民宿區太遠,曾經火爆一時的三爺爺的刨冰,現在也漸漸變得無人問津,可能偶爾還有些老客或者有閑情逸緻,聞訊而來的想起到廟口逛逛的遊客光顧。阿嬤說手頭有些錢的,都搬去了房睿家現在住的地方,那邊房子新,附近幾乎都是民宿。三爺爺對於現狀也挺滿足,每天空閑了就去散散步,去廟裡也方便。以前也有勸他搬的,他只說看慣了這邊的海,不願去別的地兒。
三爺爺話不多,吃完了飯,又給我們來了一人一大碗跟小山丘似的刨冰,我的上面澆了一層果汁,有果肉和椰果,房睿的就是簡單的紅豆芋圓冰,說我倆可以換著吃。
房睿見了這麼兩大碗笑說阿公,現在冬天耶。三爺爺哼了一聲,這算什麼啊,以前我們年輕的時候一年到頭都吃冰,現在冬天是比往常冷了點,誰規定就不能吃冰了?別聽你阿嬤那一套……
三爺爺唸了幾句,我正拿著勺子往房睿碗裡狂挖芋圓,房睿見狀,笑眯眯地把碗掉了個個,把紅豆芋圓的換給我。我吃了一會兒,又拿著勺子往房睿碗裡挖果肉。我感覺他都無語了,我嘿嘿一笑:“別人的東西比較好吃嘛。”
“你吃,你吃,我小時候吃得多。”房睿淡淡地笑著說。
房睿這麼大度的後果就是一下子猛吃了這麼多冰的東西,我好像壞肚子了。三爺爺給我拿了藥和熱水讓我吃了,我感覺他們現在都是一臉看著我好笑的樣子。
哼。
我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感覺肚子好點兒了。進去露臺一看發現三爺爺就坐在那看海,房睿也站在一旁靠在護欄上,呆呆地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也不甘寂寞地搬了個小馬紮湊過去坐在一旁。
夕陽西下,雪白的浪花捲上沙灘,夕陽的餘暉將海面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紫,顯得溫柔而又繾綣。
我忽然理解了三爺爺說的看慣了這邊的海,要是我,天天都能看到這樣的美景,我也不願意搬走啊。
三爺爺手裡搖著蒲扇,看著海突然用方言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懂,於是便扭過頭看了看他,他看著大海,眼神沉靜,卻沒有再說什麼。
我又看了看房睿。
房睿聽懂了,一時也看向遠處的大海若有所思。
夕陽映紅了他的側臉,他趴在欄杆上靜靜地看著遠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