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不代表病情好轉,甚至對於病人來說,越清醒越痛苦,可是不醒過來的話,周酌遠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裴鶴手指輕顫著捋開他粘在臉頰上的碎發:“小遠,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是很快就會好起來,相信我。我現在問你問題,你只需要眨眼睛來回答,好不好?”
周酌遠望著他,長長的潮濕的睫毛隨著眼皮的動作移動。
裴鶴的問題都是渴不渴、這裡難不難受、有沒有哪裡痛這樣的,他按著周酌遠的意思給人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棉簽沾濕周酌遠的嘴唇。
八點鐘,祝婉進來與裴鶴換班,她紮起的頭發有幾縷散亂到外面,眼中的疲憊在看到周酌遠後變成驚喜,只是很快,她注意到周酌遠緊擰的眉頭。
祝婉不敢問他是不是很疼、很害怕,她坐下來,輕輕握住周酌遠的手:“媽媽在這裡陪你。”
周酌遠的手指動了動,眉頭皺得更加厲害,裴鶴對祝婉說:“您不用再抓著他,他現在已經清醒了,這樣抓著他他會不舒服。”
怎麼會不舒服?祝婉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她想反駁裴鶴,卻在下一秒看到周酌遠要哭不哭的神情。
她像是燙到一般,猛地把手縮回來。
周酌遠的眉頭果然舒展不少。
祝婉作為他的母親,還不如一個外人瞭解他。
她為什麼不瞭解呢?
是因為在周酌遠拿著照片給她講自己成長經歷的時候打斷他?是因為從不去關心周酌遠以前在林家過得好不好?是因為從不詢問周酌遠有沒有受人欺負?
因為她的忽視,周酌遠現在不肯親近她了,以前喜歡在客廳寫作業,等她摸頭的周酌遠,喜歡纏著她叫媽媽,給她送雜七雜八小禮物的周酌遠,如今只會討厭媽媽的親近。
她是一個很不合格的母親。
但是為什麼不合格的是祝婉,受到折磨的卻是周酌遠?
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她插著呼吸管面白如紙虛弱得彷彿下一刻就會消散的孩子,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的不公平,明明有錯的是他們,難受的卻是她無辜的孩子?
祝婉這些日子流的眼淚比過去的幾十年還要多,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周酌遠立刻好起來,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抹除周酌遠受過的傷害,讓他從求生欲不強變成求生欲很強。
裴鶴用濕巾擦拭周酌遠額頭的汗水:“阿姨,您情緒不能穩定下來的話,還是由我繼續照顧小遠吧。”
周酌遠眼珠轉了轉,他知道裴鶴已經很累,想說自己可以一個人,但是插著呼吸管不能講出來話。
他惱怒地瞥了一眼礙事的呼吸管。
裴鶴猝不及防地被可愛到,忍不住勾起一點嘴角,只是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他的笑容很快不見,耐心道:“等醫生再給你檢查一下,如果有所好轉,中午應該就可以撤呼吸機。”
沒有事情需要祝婉去做,她也不肯走,固執地坐在裡面看她的孩子被別人安撫好,眼睛一次都不朝她看過來。
終於,她在長時間的冷待中意識到,她的孩子並不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