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已顧不得照料小翠。方才劉有才的唱詞中,似乎飽含著很龐雜的訊息,如果能將這些訊息正確讀取,或許能夠分析出,劉有才為何執念如此深重!
一段悽婉小調後,劉有才繼續唱道:
西街累死了拉車的馬,東牆餓死磨面的驢。
隆冬數九滴水結了冰,就剩我和老爹穿不上衣。夜裡忍饑又挨凍,老爹忍不住公社偷了袋米,白米下鍋香氣彌。
米煮一半挨不住餓,夾著生吃半鍋算沖了饑。夾生白米撐腸胃,穿腸爛肚沒了鼻息。
一夜悽涼成孤子,連日奔逃出了縣城。人言社改花似錦,偏我行來泥濘深。諸君聽我歌一曲,卻道來年好個春。
一曲唱完,我的心情經久不能平靜……
這真的是地縛靈麼,總覺得像是個落魄君子。腦海中的思路越發清晰了,小翠還在瑟瑟發抖,可我卻渾然不懼,因為我已經知道作為地縛靈的劉有才,究竟需要的是什麼。
不知不覺中,血水浸泡到籠子底部。小翠俏臉慘白,嘴唇被咬出血漬,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小白,你先爬到我的肩膀上來,我已經報警了,警察估計一會兒就能趕到。”
浸泡在血液中的腐肉,在腐肉中鑽進鑽出的蛆蟲,辣眼睛的腥臭,我以為小翠要嚇得瘋掉,卻不曾想到她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到我。
我一直認為,人類是因弱小而聚整合團體,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下,用犧牲小部分人利益的方式來讓大多數人獲得幸福,此乃是群居之道。
所以我無法理解,捨己為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及現在的小翠為什麼會救我。
我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小翠安靜,旋即沉聲朝著窗外喊道,“還有沒有了,再唱一段。”
當我聲音喊出的時候,正在緩慢下降的鏈條驟然停住,不斷上漲的水位也與籠子底部持平。蛆蟲順著籠子地步往上爬,嚇得小翠踮著腳尖站在籠子中央,一動也不敢動。
良久後,窗子外頭劉有才用慼慼然的腔調喊了一聲,“小兄弟喜歡聽我的曲子?”
我由衷稱贊稱贊說,“唱的不錯,假以時日多練兩年,肯定能當個名角。”
並不是我拍馬屁,而是這個叫劉有才的,真是個有兩把刷子的老藝人。若是現如今還活著,絕對是個國寶級的老藝術家。
哎,可惜了……
劉有才澀然一笑,“小兄弟謬贊了,家父早逝,我能學到的東西不多,唱詞大都是自己摸索罷了。”
轉瞬間,血水消失的無影無蹤,籠子緩慢落地,厚重的石門開啟,我牽著正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翠的手,緩步踏出房門。
外頭,劉有才面容仍然醜陋,我卻不怎麼懼怕。
我說,“你的世道太壞,沒趕上好時候。”
“哎,貧賤人有貧賤命,今天能遇見小兄弟,也算是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