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心誠不抽煙,很少喝酒,這一晚被朋友拽去酒吧也滴酒未沾,他拉著蘇錚從酒吧出來,自己去開車。
蘇錚乖乖地坐進了後排座位,想著要怎麼提出借五萬塊錢的事情才比較合適。
先按兵不動,再隨機應變,蘇錚跟自己說,畢竟剛認了親,好幾年沒見,眼前這人既熟悉又陌生。
莊心誠從駕駛位轉過頭:“錚錚,你現在住哪兒?”
見面之後,這是莊心誠第一次叫他這個小名,蘇錚在莊家生活的時候改過姓,那時候他叫莊錚,莊家人都喊他“錚錚”。
蘇錚報了自己的地址,莊心誠想了想:“那地方挺遠的,現在很晚了,你如果方便的話,就去我那裡住一晚吧。”
蘇錚求之不得,連忙點頭:“謝謝小叔。”
“小叔”這兩個字一出口,莊心誠就彷彿聽見定格魔咒似的,全身立即一僵,但他很快恢複如常,也沒說話,隨即發動了車子,闌珊的夜色向後退去,車裡只餘下一片靜默,蘇錚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沉默時間越長,蘇錚就越坐不住,其實他知道莊心誠一直不是愛說話的人,以前他只有三種情況話會比較多,一是蘇錚犯錯需要教育,二是蘇錚不會做功課需要輔導,三是蘇錚傷心難過需要安慰。
所以,小時候的蘇錚三天兩頭調皮搗蛋,要不就寫不完作業,被批評了就哭唧唧,這一套流程在莊心誠面前屢試不爽,總是能哄著他對自己說好多話,蘇錚從小就喜歡逗小叔。
沒想到莊心誠現在當了大導演,也還是一樣的悶。
蘇錚抽了根煙出來,把煙夾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咳了一聲終於問:“小叔,我能抽根煙嗎?我把車窗開啟……”
“不能。”簡短的回答。
蘇錚只好把煙放回去了,莊心誠不說話,讓他從哪兒開口呢?
“蘇導呢?”又是一陣沉默之後,莊心誠終於開口問。
蘇錚知道這是問他爸爸蘇淩,現在也就只有莊心誠,還會稱他爸爸一聲“蘇導”。
“年前沒了,”蘇錚平淡地說,停頓片刻,他轉而又問,“你知道我爸爸生病出獄的事?你知道我四年前就離開了莊家?”
莊心誠平視前方,蘇錚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敏銳地感到車內氣氛變得壓抑,就好像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召喚來了一座大山。
過了好一會兒,莊心誠終於說:“我是去年回國之後才知道的,之前沒人告訴我,包括關玉嫂子出意外去世,當時大哥也沒跟我說,我一直以為你們都好好的……”
“哦,”怔愣了片刻,蘇錚笑了笑,“他大概怕你在國外分心吧。”
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蘇錚內心很忐忑,他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雖然以他和莊心誠的關系,莊心誠不管他,他也沒立場抱怨,但是畢竟以前小叔對他那麼好,如果明知他境況悽涼,卻對他不聞不問,這樣的答案難免令人心酸。
現在莊心誠明說了他不知道,這就讓蘇錚心裡大石落地,不知者不怪嘛,這還是他的好小叔。
“回來之後知道你走了,我找過你……”莊心誠又說。
他只是欲言又止地說了半句,但“我找過你”四個字對蘇錚已經足夠了,這說明莊心誠不僅沒有忘了他,還想著找他照顧他,他們之間的情分還在,五萬塊錢是小意思。
“那你找不到我的,”蘇錚趕緊給莊心誠一個臺階下,好小叔,找不到不怪你,你可千萬別自責啊,“我走了以後一直用的是‘鄭蘇蘇’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