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冶實在不舒服,嘆了一聲隨口道:“行吧……回家。”便闔眼打起盹兒來。
戎冶沒有明確說是哪個“家”,司機自然預設了是戎拓所住的那裡。
於是當戎冶被司機叫醒,睜眼發現自己到了個不大樂意來的地方,不免生了起床氣。
不過戎拓畢竟有許多事要忙,也並非時常在家。得知兩天前父親又去別的城市了之後,戎冶的心情總算恢複了一點,打著哈欠吩咐廚師做點兒吃的給他,便上了樓。
父親不在家,於是待在這裡或是別的什麼地方於戎冶也沒什麼不同,他便窩在房間裡靜心擺弄起還未完成的古羅馬競技場模型。
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事情總讓人對時間的流逝失去概念,等戎冶決定今天到此為止打算松泛松泛筋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於是他又在健身室裡泡了一會兒,沖過澡一身輕松地下樓去吃飯。
飯桌上有人。
戎冶的身形一僵,神色不豫,轉身往回走。
“這是誰教你的規矩,兒子見了老子就這態度?”戎拓面色陰沉地看著戎冶,他心情好的時候或是當著母親和客人的面會對戎冶寬容許多,但僅有父子倆在家的話,只要對上,沒一次能相安無事。
“誰教的?”戎冶就像聽了個笑話,“沒人教我,我態度就這樣。”
“過來坐下,”戎拓的威壓向來重,逼視著戎冶,一邊對傭人道,“添碗筷。”
“我如果坐下吃,咱倆恐怕誰都得掃興,還是算了吧。”戎冶哼笑一句。
戎拓放下筷子擦過嘴,站了起來朝兒子走過去:“你愛吃不吃,不吃就先過來談談。”接著朝平常與人談話的房間走去。
“談什麼?”戎冶皺眉,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你去找過嬰嬰和她媽了?”戎拓開啟桌上的雪茄盒,挑了一根出來。
“呵,還真告狀了?”戎冶將舌頭抵在左腮內側轉了一圈,笑了,“對,我找過她們,怎麼?”
戎拓用雪茄剪修剪完畢,劃了火柴將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用不著她們告狀——你很大的膽子……翅膀還沒硬就已經不把老子放在眼裡了,是嗎?”
戎冶大笑不已:“就為這事,犯得著?”他一下子將笑意斂得幹幹淨淨,瞪視著父親,一字一句道,“你可不要告訴我,玩兒婊子玩兒出了真感情——哈,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戎拓不怒反笑,那笑聲悶在胸腔裡,聽來隱隱狠戾:“你弄死過幾個還在孃胎裡的弟弟妹妹,真以為老子不知道?不是你奶奶護著你,只認你,你還能站著跟老子叫板那麼多年?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氣得想親手廢了你……好兒子。”
戎冶也在冷笑,不言語,筆直的濃眉下雙眼又冷又倔,更襯得眉尾鋒利。
“盧芝蘭便罷了,要是你真動了我女兒……我就跟你算算這些年的總賬。”戎拓不緊不慢地吐出煙霧。
“那得看她們自己識不識相,”戎冶絲毫不讓,怒火上湧卻化作笑臉,“我勸你還是把她們送得遠遠的,比較安全,畢竟……我肯定死在您後頭,爸。”
戎拓銳利如刀的目光一下掃了過來,怒目圓睜,那聲音震怒肅殺如同殿上的閻羅:“你說什麼?你這孽障!”
戎冶的唇抿成一線,嘴角堅毅如鐵,下頜線緊繃,臉上唯獨沒有懼色和悔意。
戎拓大步走來,重重一腳蹬在戎冶肚子上將他踹翻在地:“我造了多少孽才生你這麼個混帳東西!”猶自怒不可遏,脖頸上青筋畢現。
戎冶受了這毫不留情的一腳,多年前就涼透的心也不會更麻木了,只是肉體不可避免地作出了痛苦的反應,眼下他根本起不來,眼睛卻紅得像要咬人的惡狼,幾乎是殺氣滿溢的:“你對不起我媽,還逼得我們母子分隔兩地,這輩子你都別想我原諒你!”
不用戎冶說一個“恨”字,他的父親也清楚明確地體會到了那怨憎之深,一剎那,周遭陷入可怕的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