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有北君橋,城南有南十二坊,從南十二坊出來行過幾條街,便到了南江渡口。
雖是渡口,卻沒有任何貨船往來,只看見花花綠綠的畫舫,一排排停在渡口邊上。
今日晨光來的甚早。
斜斜地自東邊遙射而來,因時辰尚早,江上的畫舫不多,只區區幾艘。
“我以為你早不在京城。”陳錦看著對面的青年,語氣聽不出熱絡,也聽不出陌生。
慕雲陰看著她,嘴角的笑意從始至終沒有消失過,“走之前總得再看看你。”
他本身得好看,如今這樣含情脈脈當真叫人有些難以消受,但陳錦是何許人也,一句話便將這曖昧的氛圍打得煙消雲散,“多謝。”
生疏又客套。
慕雲陰知她的意思,“你真要嫁給四太子?”
雖說皇上賜婚的聖旨已下,但他總想著,她心中到底願不願意,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他也可帶她遠走高飛,雖然他不知道,她想不想同他遠走高飛。
這些時日他人在京城,也聽到了很多旁人不得而知的訊息,所以更是為她感到憂心。
過了半晌,才聽陳錦說:“是。”
他仿若心死般,頗為沉重地閉了閉眼睛,“為什麼是他?”
不甘、委屈、疑惑,統統一股腦湧上來,編成了張網,將他困在裡面。
他曾那樣迫切地希望她活下來,能重新生活在太陽底下,如今他的願望達成了,卻不想,為別人做了嫁衣,多少有些諷刺。
“為什麼不能是他?”陳錦反問。
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好似棲息著早晨第一抹陽光。
她問得太坦然了,倒叫他自慚行穢起來。
他以為,是他拼盡了全力才讓她得以活下來,她便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但是錯了,她是舒展,除了她心甘情願,沒人能強迫她做任何事。
就好比前世的元修。
在旁人眼裡那樣陰狠毒辣、殺兄弒父的一個畜生,她卻甘願為了他舍棄性命,即使後來元修汙她欺君,她也只是心如死灰的受了。
元修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讓她伏誅。
她低著頭,任侍衛將她按倒在地,簪發的骨釵落在地上,長發披散了一地,她的臉就藏在那些頭發中間,始終沒有抬起來。
曾經有多驕傲,如今便有多卑微。
慕雲陰每每想起那一場聲討,便心如刀絞。
他心中萬般珍視的女子,竟被旁人視若草芥,焉能不恨,焉能不悔。
他恨元修的絕情。
更悔自己當初死得太早了。
慕雲陰說:“我怕他一如當年的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