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老七雖然陰狠多疑,但畢竟自己有之前和假洋鬼子學琴的經歷,此時和學洋文接續上,倒也算是勉強說得過去。
鐘信聽他所言,便在枕上微微點了點頭,只是嘴角,卻莫名地隱去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
其實在他心裡,原是有兩個息息相關的問題。
如果按他起初的想法,在嫂子現下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後,鐘信便想要繼續問他,既然他在那堂子裡有過這麼多的往事與經歷,卻為什麼,到了簫香館的大門口,還沒有一點重回舊地之人應有的反應。
畢竟當初鐘仁娶他的時候,鐘信可是大哥迎親隊伍中重要的一員,忙前忙後,親自看著男嫂子從簫香館的大門裡被接了出來。
總不會他在那堂子裡那許多年,便連那扇流光溢彩的院門,都不記得了吧。
所以這第二個問題,才是鐘信心底裡真正想知道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卻輕輕對秦淮道:
“果然還是嫂子聰明,學了那洋文,便能和洋人說上話來。若便是我,定是沒那個嘴巧的本事。好吧,這會子夜很深了,嫂子也趕緊安寢罷。”
暗夜中又只剩下兩個假寐之人的呼吸聲。
鐘信微微睜著眼角,目光透過窗欞,似乎又看到了那株繁花滿樹的四時錦。
在他心裡,之所以沒有問出第二個問題,或許,便是與這奇花有關。
因為在他對著那花樹噴灑之際,心底裡一直有個念頭在不停地翻湧。
那個性情多變、古怪神秘,但卻又善良忠貞的漂亮男子,又何嘗不像這眼前的四時錦一般,只要你掏出真心對他澆灌,他便會像這花枝一樣,總會給你帶來絢麗不可方物的各種驚喜。
鐘信的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片斷,那裡頭,有送去給母親的精美點心,有搶救菊生時果敢冷靜的修長雙手,有扇在碧兒臉上響亮的耳光,當然更有兩個人在一鋪錦被之下肌膚無意中的碰撞。
便像現下,只要自己伸過手去,便可以摸到他溫熱的身體一樣。
所以,即便身邊的這個男人,有時會像四時錦一樣變幻莫測,有著讓人無法釋懷的謎一般的玄機。但就像那花樹一樣,難道只因為無法掌握它為何會這樣變化莫測,自己便一定要挖出它的根來,在它枯萎凋零後,來斷定它變化的成因嗎?
便真的是知道了成因,恐怕那花,也便徹底凋謝了。
這光景,窗外的月光似乎變得更加朦朧,倒像是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鐘信慢慢閉上了眼睛,心裡面只對自己輕輕道:
“好嫂子,或許老七對你,更喜歡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覺罷。”
夜色愈發地深了,同樣在這彎冷月下,鐘家的六少爺鐘智,卻趁著月色,分花拂柳般,悄悄鑽進了大太太院子的角門。
門裡面一個苗條的身影見他進來,忙輕手輕腳將門關上,卻轉瞬間,便被鐘智摟在了懷裡。
“我的心肝兒,幾日不見,可要把我想死了呢。”
被鐘智死死摟在懷裡的,正是何意如的貼身丫頭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