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進後角門的當口,卻看見那個碧兒鬼鬼祟祟,一溜煙地從裡面跑了出來,見了他,勉強堆上笑臉,只說是替二小姐買些東西,便驚了魂一般地跑走了。
他莫名便覺得心中生了疑慮,匆匆跑回了泊春苑,卻在大門口,和一個正從外面跑回來的丫頭撞在一處。那丫頭忙不疊地告知他,七少奶奶與菊生被二房小姐方才帶人打昏,竟拖往水井那邊去了。
鐘信只覺腦子裡轟地一聲,轉身便跑。耳中還聽見那丫頭在後面抱怨,說是她通報了大太太,而對方卻只說知道了,馬上派人過來,卻遲遲不見一個人影。
鐘信哪還顧得上這些,只是拼盡了渾身的氣力,一口氣便跑到了那井邊。
這工夫,看見那塌鼻子的小廝正拖著秦淮,他看不清嫂子是何種情狀,只把兩排牙齒緊咬著,直沖到那小廝面前,對著他的心口便是一腳,那小廝登時向後一仰,腦袋猛地撞在井欄上面,“咣當”一聲,竟撞得鮮血四濺,躺倒在地,已經不知死活。
鐘秀眼見就要把秦淮扔到井裡,不料橫空裡殺出個人來,驚怒間,卻見來的正是鐘信。
她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素常的理智,整個腦子裡便只有將秦淮與老七弄死的念頭。至於自己又將是何樣的結局,這光景已近瘋癲的她已經全然不予理會了。
她見那小廝失了手,周圍的人又都膽怯地不敢上前,而最親信的碧兒,這會子竟然更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鐘秀雙眼裡像要噴出血來,便如同被困的母獸般,從懷裡掏出了半把剪刀,竟是於汀蘭當初要刺殺鐘義的那把,原被她偷偷收了起來。
這工夫,她便像那瘋虎般直朝地上的秦淮沖去,那架勢,分明就是想一剪刀要了他的命。
鐘信便同她一般,在踢飛那小廝之後,兩隻眼睛也像是要滴了血般的紅。見鐘秀持著剪刀沖向秦淮,他猛地往秦淮身前一攔,一隻手又準又狠地抓住鐘秀的手腕,使了全力,拼命向下一折,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竟將鐘秀那細長柔嫩的手腕生生掰斷了。
鐘秀雖疼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卻依擋不住瘋狂的勁頭,仍使著全力用另一隻手往鐘信臉上猛抓,鐘信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雙手一錯一扭,便將鐘秀另一隻手臂別到身後,向上一推,直接將那胳膊脫了臼。
看著兩隻手臂都軟綿綿垂在身側的鐘秀,鐘信抓住她的衣領,兩步便將她推到井欄上,按住她的頭,讓她去看井裡面幽深冰冷的井水。
“二小姐,你不是最喜歡這口井嗎?你不是最愛將冒犯你的人,往這眼井裡面扔嗎?你現下就好好看一看,它到底有多深,水是不是很冷!”
鐘秀被他按著腦袋,眼睛在深井的水面上滑過,卻忽然不再掙紮,而是閉緊了眼睛,冷笑起來。
“鐘老七,你這個瘋子生下來的賤種,你要真的有種,便當著這些人的面,把我扔到井裡面!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你親娘那股子瘋勁兒,敢當著這些人的面殺了我,你來啊,動手啊!”
鐘信看著她由瘋癲又變得異常平靜的臉,竟然也冷笑了兩聲。
“我是該叫你二姐姐,還是叫二小姐呢,不管叫什麼都好,鐘信都承認你是一盞最不省油的燈。二小姐,怎麼,你現在不想活了是嗎?想在臨死前拖我下水是嗎?”
鐘信忽然咬緊了牙關,用力將鐘秀的頭又往井裡面探了探。
“我告訴你,當年你的那條狗,那條想吃我傷口血肉的狗,就是被我活活淹死在這口井裡,你不是一直對它念念不忘嗎,如今機會來了,你是想去到監獄裡隔著高牆陪你二哥,還是在這裡陪你的狗,你自己來做選擇。只是我可以告訴你,你抬頭向路口處看一看,那邊是什麼人來了!”
鐘信說著,抓著鐘秀的頭發,猛地將她從井口拎起來,讓她靠在井欄上,自己卻向旁邊靠了靠,身子也倚在井欄上。
鐘秀抬起頭,目光向鐘信說的路口看去,竟然看見一隊穿著制服、荷槍實彈的官差,正匆匆朝這水井而來。
她心中明白這些人已經緝拿了鐘義,這會子自是來捉拿自己。
她從放棄逃出鐘家,而是來泊春苑劫持秦淮開始,心中便已打定了一個主意。因此見到這些官差,倒也並不驚慌。只是用眼睛在鐘信和秦淮的身上來回看了幾眼,目光中滿是深深的怨毒。
繼而,鐘秀微微轉了轉身,目光飄向遠處,那個方向,原是鐘義仲夏苑的所在,嘴裡,卻似乎低低自語著什麼。
“哥,不論你身在哪裡,想來那左近,總會有一眼水井,而我心裡明白,這天下的井水,終究是相通的……便像是你和我……”
只見她那張被秦淮啐得滿是血汙的臉,忽然間又露出了一對梨渦,竟像是想到了什麼最甜蜜幸福的往事一般,有了一份詭異的美。
不過那笑容剛剛浮現,她卻猛地低下頭,用力向倚在旁邊井欄上的鐘信撞去,明顯是想在這最後兇猛的撞擊中,將對方撞下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