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壽康宮,景硯走得很快,倒像是忘了自己還有儀仗車輦可坐似的。
眾人眼瞧著她一抹紫雲般遠遠地飄走了,皆不明所以,緊忙跟上。
別人倒還好,唯獨申全感觸頗深: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陛下每每不喜儀仗隨身,恨不得撇得越遠越好,咱們太后主子總跟陛下在一處,也學會這個了?
景硯疾走了一箭之地,突地駐足,嬌軀晃了晃,像要栽倒的樣子。
幸虧申全眼疾手快,搶前一步扶住景硯的手臂:“太后!”
秉筆和侍墨也被驚了一跳,趕上來,慌道:“太后,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
景硯定了定神,搖頭輕聲道:“不妨事,不必大驚小怪。”
秉筆和侍墨臉上一紅。
“馬上傳施然去壽康宮為太皇太后探疾,請安和郡主入宮,協助施大人療治藥婆婆。就說是哀家的意思,請他們務必盡全力醫好藥婆婆,哀家知道他們辛苦,哀家感激他們。”
二婢答應了。
景硯頓了頓,又道:“你們二人再去壽康宮,單獨喚玉玦和玉璧,傳哀家的懿旨,包括她們兩人在內,壽康宮闔宮的人,都打疊起全副的精神侍奉太皇太后。有敢嚼舌根子的,有敢口無遮攔擾太皇太后養病的,哀家定不輕饒!便是他們自己不怕死,哀家不信他們哪個在宮外沒幾個親眷故舊!”
秉筆和侍墨聽得怔住。她們侍奉了景硯許多年,從來只見太后端莊守禮,就是責備下人時也是有據有節,今兒算是開眼了,還是頭一遭見識太后的雷霆手段。
二人不禁好奇太后和太皇太后私談了什麼,“叮叮噹噹”的摔東西聲她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難道,太后要……要軟禁太皇太后?
嚇!二人皆被自己腦中冒出的念頭唬了一跳。要知道,眼下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局面了,太皇太后早就式微,連段相都遞上了告老還鄉乞骸骨的摺子,就等著批覆了。現在,只要太后不拘泥於那個“禮”字,太皇太后又能拿她如何?
久在宮中浸潤的人,哪個不知道,這天下,誰手中握權勢,誰就是老大?
二人怔然的當兒,景硯瞥她們一眼,隱含威嚴,淡道:“速速去辦吧!”
秉筆和侍墨一驚,忙恭恭敬敬道:“奴婢們這便分頭去辦。”
總覺得,太后哪裡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打發走了二人,景硯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豔陽高照的天空,彌散在胸中的陰霾稍稍被那耀目的日光碟機退了些,可還是堵得慌。
一個人習慣了某種生存方式,一旦有所改變,何止周遭的人意外?自己才是最覺得彆扭的那個吧?
她活了二十八年,做英國公府端靜明慧的大小姐也罷,做大周朝和皇帝琴瑟和諧的景皇后也罷,以至做了十年的含辛茹苦教導小皇帝的景太后也罷,她無不是知書達理、循規蹈矩的。她抗拒過她的母后,她斥責過臣子,她治理過後宮,可每件事所倚仗的都沒跳出聖人的教誨,她時時刻刻守著“禮”、守著“節”,守著“孝道”。
今日,她卻脅迫了她的婆母,她的心內難安。
景硯懂得秉筆和侍墨方才的眼神,她們認為她要控制太皇太后,獨掌後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