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自殺了!
人們逐漸放開兵刃,停止了廝殺。
十年後……
黃昏時分,大地的餘熱緩緩滲透出泥土。雖然天色尚明,人們卻早早地點上火把,火光照亮了靜謐城內的廣場。場邊立著一排酒壇幾張大桌,桌上籃內盛放著烤好的肉塊。場內是歡快的人群,他們相互道賀。
這是伊青族的節日,傳說中今晚神與大眾同樂。每年的今天,伊青族人都會聚在一起盡情地狂歡。女人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穿著傳統的長裙,戴上亮閃閃的頭飾和手鏈。男人們穿上整潔的布衣,繫上寬寬的彩紋腰帶,掛著小巧的護身符,別上精緻的短刀。他們隨意地起鬨,或者高聲歌唱,為節日增色不少。
但是集會,唱歌和跳舞並不是今天的精髓,今晚最關鍵的是,成年的伊青族女孩可以正式向自己中意的男子示愛。當女祭師宣佈神祝福他們時,這些情侶就可以在未來一年裡生活在一起。但是在來年,女孩是否還會選擇同一個男子就看她是否還喜歡他。這個節日對於伊青族人是萬分的重要,只有上次和塗姆人發生戰爭時中斷過一次,當他們重新掌控靜謐城後,又一如既往地每年過節。在這一天,很多男子都會從末路谷和易物園趕到靜謐城參加集會。
廣場邊上有一青年手持酒杯四處觀望,這人身段恰好,穿著得體的布褂,黑色頭發髻於腦後,一雙有神的眼睛不時左右瞧瞧。他是末路谷的二等農戶,並沒有得到正式的封名,所以沒有名號,大家只叫他雨二。自從前年雨二滿了十六歲,就趕來參加集會,不過可笑的是,連續兩年都沒有女孩選中他。
一個又黑又矮的胖子從人群中擠出,向他打著招呼:“啊哈,這不是雨二嗎。咱們又見面了。”雨二微笑著回應道:“見到你真是叫人開心。聽說你快要接手父親的一塊好田地,近來可有的忙了吧。”
胖子一擺手,大咧咧地說:“哦,那算不得什麼。好土地我還有一些,如果有興趣,可以租給你。”
雨二謝道:“多謝你的好意,今年我已經租了別人的地,種的東西也夠吃了。你也知道,家裡就我和爺爺兩人,開銷並不大。明年再說吧。”胖子喝下一口酒,笑著問道:“聽說從來都沒有女人照顧你,不會是真的吧?”雨二一聳肩:“是真的,她們真叫人難琢磨呀。”胖子呵呵笑道:“好呀,那麼,祝你今晚好運了。”說畢回到人群中。雨二站在原地等了一會,正惆悵時,一個女孩竄了過來。這女孩叫做倚慕月,是靜謐城裡鐵匠的女兒。雨二曾在鐵匠家作過短工,所以認得,倚慕月也是唯一一個肯主動與他講話的女子。
倚慕月穿著白色長裙,紮著頭巾,笑眯眯地對他說:“哎,還是沒有著落嗎?”雨二拖長音說:“是啦!要不今晚你選我好了。”
倚慕月咯咯笑著:“你呀,一無是處,哪家姑娘如果看上你真是傻到家了。對於你我可是愛莫能助,我已經選了一個大兵哥。”
正說著,走來一個膀寬腰圓的兵士,拉住倚慕月的手說道:“小月,走,跳舞去。”倚慕月向雨二作個鬼臉,和那壯漢離開。“哎,真是可悲呀。”雨二慘淡地自語著,向喧鬧的人群望去。情侶們已是成雙結對,熱戀似濃膠令他們無法分開,對於他們來說,示愛知識一個形式罷了。今晚仍沒有人選擇雨二,他環視了一下廣場,心道:“那麼,明年再努力吧。”他喝下杯中剩酒,走出廣場,上了大路----他想回家了。廣場上的漸漸安靜下來,漂亮的女祭司站在祭壇上對下面的情侶們喊道:“神會祝福你們的!”
雨二並沒有回家,到達末路谷後從大路下來,躺在地上以露草為枕睡了一覺。待醒來時天已大亮,感到肚子咕咕直叫,這才慌忙跑回家。一沖進家門,內屋傳出爺爺的聲音:“啊,回來了?”雨二盛上一碗冷飯,從小罐中倒出一把鹽豆,一面嚼一面應道:“唔,唔,回來了。”然後走進內屋,屋裡橫著一張矮木桌,桌上擺著骯髒的碗碟。桌後一張竹床,床上半躺著一位老人。老人身後牆上開著一方窗,掛有塊麻布擋住直射而入的陽光。整個房間陰暗而且顯得灰撲撲的。
“嗯,爺爺你吃了沒有?”雨二小心地問道。
爺爺答道:“我還有把子力氣,不盼著你趕回來做飯。昨晚還是失敗了吧。”雨二眉毛一跳,興高采烈地說:“哪能呢!我可受歡迎了,好多女孩子選我哩!她們爭著搶著來向我表示,那些沒能擠到跟前的還急哭了。”爺爺哼哧幾聲,打住雨二的話語,緩緩道:“少講廢話了,騙人都不會。打前年起你就進城參加聚會,每次都是一個人回來。我看呀,你就待在家裡老老實實地種田好了,等以後攢夠了錢,去易物園買個姑娘好了。”
雨二隻顧往嘴裡刨飯,沒有說話,臉上卻顯得極不原意。
“好了好了,跟你說你又不聽。你究竟有什麼本事能讓別人看上你?小時候花錢送你去學字,教一句你忘一句,後來送你去學箭,想著讓你混進衛隊裡當差,結果一考你,十支箭全射脫靶。就連種地這麼簡單的事你也學不會,什麼時候該摘什麼該種什麼這稀鬆平常的事也要來問我。哎,你說你學得會什麼?”
雨二放下手中空碗,抹抹嘴,平靜地說道:“對,不用再說了,左右都是我笨行了吧。那,現在我就去做點實事。前些天收的小黑豆敢情已經醃好了,這就扛去賣了。”
他從牆角抱起一個大壇子,向外走去,臨出門時,爺爺喊住他:“孩子,我剛才的話重了些,你別往心裡去。十年前你父母在戰爭中為聖女而死,一早就拋下你不管,我又沒什麼文化,沒能教會你什麼東西,可真是苦了你……”
雨二笑了一聲,回頭道:“爺爺,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這樣我心裡反而不安了。好了,我走了。希望能賣個好價錢。”
時下炎熱難耐,卻是莊稼瘋長的季節。沿大路放眼望去,天際山脈下是成片的農田,各色農作物比比皆是,偶爾有幾幢木板房的尖尖屋頂伸出來,還有幾棵沒被砍掉的老樹枝葉茂盛地立在路旁。微風過處葉低頭,地上也鋪著碎葉斷梗,空氣中彌漫著特有的幹稭香味。走進末路谷的土壩集市,又是另一番景象。順著大路,左邊是清一色的板棚,分別是面館肉鋪茶樓和五金店,都掛著各自的旗號。右邊就是零星的小攤擔子貨,幹什麼的都有,有的是一大早就從靜謐城趕來收買糧米的,有的吆喝著牲口賣,有的挑來短刀鐵器,有的用架子車推來一桶剛出窯的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