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若大治,到底是有為而治?還是無為而治呢?”
戴琮疑惑於這一點,他沒搞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
門客反問道:“公子以為,泗上到底是有為而治還是無為而治呢?”
戴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思慮許久,說道:“應算是有為而治吧?各項政策,自上而下,如有臂使,不能說是無為而治。”
“可墨家和道家卻又交好,大肆稱讚道法自然,順應自然之天志……這我又有些看不懂了。”
不只是他不懂,許多他的門客乃至於天下許多計程車人,也沒有搞清楚泗上關於無為和有為的區別。
這門客便笑用比擬問道:“譬如泗水,終流入東海。無為者,水會流向東海嗎?”
戴琮稱是道:“自然。”
門客又問道:“今墨家以天志而論,認為泗水終流入海,於是浮於木筏之上,奮力擊水,一路向東,那麼這算是有為還是無為?”
“水自向東,奮力讓水快點流入東海,是不是有為?水自向東,我卻反動,奮力拼搏,意圖讓水流入大荒之西,這算是有為嗎?”
戴琮深吸一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麼。
門客笑道:“水向東,無為也向東,有為也向東,所以關鍵不在於無為還是有為,而是在於其道是否向東。”
“墨家固然認可道家之道法自然,那是因為他們覺得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道法自然的結果,只不過奮力擊水,以求快速得道。”
“至於無為還是有為,那不過是個形式。如從商丘至彭城,乘車也能到、騎馬也能到,步行也能到,重要的不是騎馬乘車還是步行,重要的是到。”
戴琮想到剛剛門客所言的“做一個合格的走狗”的話,所謂合格的走狗就是要做好主人想要做的事,可門客偏偏說自己要無為,此時聽門客這麼一說,似乎有些明白。
門客又道:“公子這麼想,倘若泗上墨家需要棉花,那麼他們只需要壓低收麥粟的價,減少棉通關之稅,那麼次年宋國那些以稼穡為業的人是不是要多種棉花呢?”
“那麼這到底是有為還是無為呢?若說有為,墨家在宋並未如泗上一般,要求村社必須種植多少數量的棉;若說無為,墨家卻實際上又做了一些事。”
“公子若能想通此節,那麼距離做好走狗就更近了一步。墨家想要的東西,他們會自己想辦法得到,而公子要做的,就是無為而治,不管不問。”
戴琮也曾多讀書,心道聽這手段,似像是管子學派的輕重之學,以物價操控引導生產的行為。
此時無為與有為之分,其實在於有為就是嚴苛法令,而管子學派的輕重之術……則被歸於無為之中。
戴琮已經明白過來門客的意思,墨家對於宋國的控制,是一種新的方式,這種方式之前不曾有過,但這種嘗試卻未必無效。
以往對於各國的控制,無非也就是扶植代理人、繼承權支援等等,但終究發號施令的還是被扶植起來的那個君侯。
墨家看似扶植了戴琮做代理人,實際上卻需要戴琮什麼都不用做,也不准他有足夠的權力,這是和以往的代理人繼承權戰爭不一樣的地方。
戴琮便問道:“與過去相異,這是為何?為何墨家可以這麼做、並且做成,而之前卻無人這樣做甚至做不成呢?”
門客正色道:“公子以為,還有宋國和泗上之分嗎?泗上、宋國,其實早已經合為一體,只是有宋與泗上的名號之分罷了。”
“宋國的糧食、棉花;泗上的鐵器、璆琳;宋國的失地之民;泗上的工商流佣;宋國的銅,泗上的錢;宋國的陶土白灰換來泗上從東海運來的海鹽;宋國的木炭硝石換來了泗上的鋤頭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