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武拉城,亞歷山大站在一條傾斜的街道邊上看著前面一處到處雜草叢生的荒地。
因為不久前剛剛下過雨,街道上泥濘髒髒的,一條勉強能叫排水溝的淺溝裡漂著泛著臭味的垃圾和糞便,那片荒地也是亂糟,可以看到幾個十字架東倒西歪的豎在那,看上去顯得荒涼而又略顯陰森。
這是個墓地,不過顯然不是教堂裡的那種墓地,而是純粹埋葬窮人的地方,這種地方大多地處偏僻遠離城鎮中心,可是這座略顯荒蕪的墓地卻在距城中心不遠的地方。
“埃武拉是上帝的恩賜,當初可怕的黑死病曾經奪走了將近十幾萬人的生命,那時候埃武拉城幾乎完全被死人填滿了,但是很多人都認為這座城市最終會變成一座死城,可後來埃武拉還是堅持下來了,甚至在後來雖然有很多人為了逃避黑死病從里斯本逃到這裡,可最後人們發現這座城市是葡萄牙所有城市裡死的人最少的。”
一個身穿粗布法袍的教士陪在亞歷山大旁邊,他已經從跟隨亞歷山大一起來的官員那裡知道了這位公爵是來自梵蒂岡的大人物,而且他這次來埃武拉也是奉了國王的命令,這就讓教士的態度顯得恭維了許多。
這讓亞歷山大又一次感受到了伊比利亞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氣氛。
即便是在王權更加強大的巴爾幹,正教教會的權力也是依舊能與世俗權力相互制衡的,而在義大利和其他地方,教會更是有著十足的影響力,即便到了現在已經不復諸如烏爾班二世或是英諾森三世那樣權勢滔天,可教會卻依舊有著令世俗君王們不能忽視的強大力量。
對教會那些君主是謹慎而又小心的,因為他們知道雖然不論是梵蒂岡還是地方教會的影響已經大不如前,可依舊是不可小視的強大對手。
的確,世俗君主們和教會之間的關係千百年來異常微妙,他們既相互合作又相互提防,又時候甚至還會發生激烈衝突,可即便這樣卻又始終誰也離不開誰。
可是伊比利亞卻不是這樣的,在伊比利亞,不論被視為新聖地的卡斯蒂利亞還是阿拉貢,或是葡萄牙,雖然這些地方到處都洋溢著濃重的宗教氣氛,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伊比利亞國王才是真正擁有統治權的那個人,即便是教會也不得不完全屈服在國王的意志之下。
“所以國王才要修建那座聖弗朗西斯科教堂?”亞歷山大指了指那片荒地後面隱約可以看到的一處工地,那裡矗立著一座被腳手架包圍的教堂,可以看出那座教堂的主體已經差不多建成,只是其他很多輔助建築還未完工。
“那是若奧國王的傑作,”教士用滿是讚美的口氣說“公爵您一定難以想象修建那座教堂有多麼困難,教堂的所有石料都是從很遠的採石場運來的,那些大塊大塊的花崗岩石不但堅固更是重的出奇,可人們還是從那麼遠的地方運來了,這不能不說是上帝賦予的奇蹟。”
“的確是奇蹟,”亞歷山大敷衍的點點頭,他知道這座聖弗蘭西斯科教堂大約還要有差不多10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建成,而且隨後這座教皇將會因為它那異乎尋常的裝飾風格而出名。
不過雖然暫時看不到這座教堂竣工,亞歷山大這次到埃武拉來,卻的確是和這座教堂有關。
曼努埃爾的前任若奧二世在決定建造這座教堂的時候,是打算著作為將來的王家墓地使用,所以雖然這座教堂的規模其實不大,卻因為這個用途而頗受葡萄牙王室重視,而且雖然教堂還未建成,但是做為王家墓地的用途卻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若望二世夫妻就是被安葬在已經建成的教堂主體建築的主庭裡,而這一次亞歷山大來埃武拉,則是曼努埃爾一世決定把他的長子米格爾王子也安葬在這裡。
聖弗朗西斯科教堂其實並不很大,而且或許是因為時間晚的緣故,這座教堂並非是按照古代典型的哥特式風格建造,所以教堂的穹頂並非是那種高得嚇得的空曠款式,而是一種稍微在某些地方不可避免的帶著摩爾風格,卻又多少混雜著東羅馬晚期時代那種異常奢靡的樣子。
半圓形向下彎曲下來的房頂由幾個明顯突出的弧形房脊拼湊而成,每片房脊的橢圓形內隆上都裝飾著漂亮的花紋,而合攏在一起的房頂中間則由一副不論從任何方向看,都可以做為正面的創世三界天頂畫構成。
亞歷山大站在教堂主庭的石頭地面上仰頭看著頭頂,正上方正是那副天頂畫最中間的部分,以在聖光的光環中如俯視整個世界的上帝為中心,由天堂,人間和地獄組成的一圈圈的世界景象沿著橢圓形的房頂向四周第次展開,人站在下面仰頭看著那整個畫卷,就如同在看著一個自己所在的濃縮的世界。
“上帝創造了世界和人,而每個人的命運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
一個聲音忽然從亞歷山大身後傳來,聽著這聲音,正在抬頭看著頭頂的亞歷山大頓了頓,稍微尋思後臉上露出絲雖然稍有意外,卻又並不是很驚訝的神情,然後他慢慢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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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從擺放在主庭側旁副室的若望二世夫妻石棺後走出來的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亞歷山大曬然一笑,他慢慢向站在那裡看著他面露笑容的莫迪洛伯爵走去,當走到伯爵面前時,他上下看著這位已經失蹤了太久的“舅舅”。
“怎麼,看到我不高興嗎,喬邇,”莫迪洛問著,然後他張開兩臂“來吧,讓我們擁抱一下,能見面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不是嗎。”
亞歷山大一動不動的任由伯爵給了他一個有力的擁抱,然後他才望著伯爵平靜問:“那麼說,米格爾王子是您派人暗殺的了?”
莫迪洛認真看著亞歷山大,似乎在考慮聽到答案後他會有什麼反應,可隨後他就無所謂的擺擺手:“算了吧喬邇,你不用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罪人。”
“那孩子才兩歲……”
“這很重要嗎!”莫迪洛打斷了亞歷山大,他盯著亞歷山大的眼睛舉起右手在他眼前用力一攥捏成拳頭“那個孩子既然生在王室就應該承受他的命運,那麼既然他會死就意味著上帝是這麼給他安排的。”
亞歷山大默默看著莫迪洛,他發現這麼久不見,這位伯爵變化真的不小,之前那似乎永遠顯得那麼優雅的舉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透著危險的凌厲,原本總是修剪得十分整齊的短鬚這時變成了絡腮鬍子,梳理整齊的頭髮卻剪短了許多。
他的衣著也和以往不同,之前總是一身華麗服飾的伯爵,現在卻穿著一件頗為方便精悍的短皮上衣和一條兩截瘦腿褲,一雙做工倒是還算精緻的高筒皮靴緊緊包著他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