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曾勒馬站定, 放眼望向四周, 只見李康路那東南西北各路旌旗仍高高豎在那裡, 卻惟獨不見李康路的蹤影。
他不由得心生疑竇, 細細瞧去,方發覺, 只有北邊那面旌旗左右, 把守最為嚴密,兵士們來來往往也最頻繁。他再往那旗下一看, 只見一名身穿細鱗甲,毫不起眼的將領,被眾人圍著,似乎在那裡指揮排程。
這個人的身影周曾再熟悉不過, 他將長刀一橫,高聲喊道:“援軍已到!不要退!誰能殺得李康路,賞金千兩!”
說罷,他自策馬揚鞭,奔向北面。他手下幾名將領聞言,心中大為振奮,不再突圍,而是隨著他一起殺了過去。
眼看珉軍被周曾沖的四零八散, 李康路不得已將手中令旗一揮, 他的手下帶領著各自的兵馬,一步步退向了身後的兵營。
李康路此番攻打靈州,號稱調集了五萬精兵, 當然,他身後就是珉地所有的軍隊,隨時準備一起上陣。
他的兵士數量眾多,這營帳自然也佔地不小,方才周遠只不過才在營門處轉了一圈,發覺勢頭不對,馬上就退了出來。
在兩軍交戰之時,營後始終是一片黑暗。正在這時,卻聽那裡響起了一片嘹亮的號角聲。
周曾和李康路都有些驚訝,回頭看去,只見那聲音來處,熊熊火把已然點起,火焰一照,兩排銀鎧的兵士身上甲衣閃閃發亮,彷彿銀河瀉落,辨不清人數多少,只覺分外壯觀。
這兩排兵士簇擁之下,卻是一名金盔金甲的弱質少年。遠遠看著,只能看得出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雖然年紀輕輕,氣勢卻十分淩厲。
待號角聲響畢,只聽那少年在馬上朗聲道:“我乃大晉太子慕攸行!奉先帝遺詔,誅殺逆臣周曾!”
周曾頓時感到了一陣心慌,當然,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肯定是李康路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臨時演員。須知自古以來,要想造反造得名正言順,若是自己的家族姓氏能和皇室掛上點邊最好,若是不能,比如像他和李康路這樣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擁立一位皇室中人了。
他的第二個念頭就是——李康路找的這位可比自己找的那位像樣多了,他當日雖然立了新帝,但是因為當時根本也沒有多花腦筋,只不過是隨便挑了個年齡相貌相似些的,現在想想,和眼前這位相比,宮裡坐著的那個可真是充分的詮釋了什麼叫做“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言行舉止無一不在向別人表明——他不過是一個冒牌貨而已。
這回他可真猜錯了。如今在李康路營中的,是不折不扣的,曾經的大晉太子,如今失去了皇位,四處躲藏和流浪了數月的慕攸行。
沒有人想得到,周曾忙著娶親的時候,慕攸行竟然有膽量帶著他這支唯一的也是僅剩的不到五十人的近衛軍來到珉地。連久經沙場、老謀深算的李康路看見慕攸行的時候,也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正是因為他見過慕攸行,他才分外不敢確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只記的晉兆帝這些年的昏庸懦弱,卻忘記了這些皇族中人身上仍然流淌著大晉的開國皇帝蕩平四方的滔滔熱血,同時也繼承了他們的先祖機智的頭腦和不怕死的精神。甚至晉兆帝,在剛即位的時候,也是勵精圖治的,只不過,人總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多年的太平盛世,最終磨損了晉兆帝曾經的銳氣,讓他一日日在安逸奢華的宮廷生活中,離黎民百姓越來越遠,離自己的墳墓越來越近。
李康路看著這個敢於踏入他的營帳的少年,他忽然意識到了這些日子在各地的傳言到底出自哪裡,前後一想,他的態度頓時變得鄭重起來。
即使慕攸行沒有拿出東宮太子金印,他也沒有懷疑過慕攸行的身份,他思考的是,是否要將慕攸歌留下。如果真正的太子在自己手上,好處自不必說,然而,和周曾一樣,他想要的是一個傀儡,而不是像慕攸行這樣,表面是一副慌亂無措的樣子,可雙眸深處,卻閃動著運籌帷幄的鎮定,還有一絲徐徐跳動的,複仇的火焰。
他知道慕攸行痛恨殺了先帝和皇族無數人的周曾。可是他也明白,慕攸行對於他這個佔據珉地數十年的人的厭惡,絕對不在慕攸行對周曾的厭惡之下。
可是,他思量再三,還是對著慕攸行,露出了一個謙恭的,甚至是有些受寵若驚的微笑。
原因也很簡單,經過判斷,他和周曾一樣,覺得慕攸行雖然有些膽識,可他的勢力實在是過於薄弱,不足為道。
事有輕重緩急,李康路殺死周曾的心情和周曾要殺死他的心情一樣迫切。李康路等待了多年,等的,無非也就是一個名正言順大舉攻打周曾的機會。
於是,他從案後繞了出來,上前跪拜道:“見過太子殿下。”
吳攸轉過頭去,義學寬敞的院門處那高大的檜樹下,臨近正午的陽光穿過濃密蔥鬱的枝葉,落下了細小斑駁的樹影,閃耀的光像晃動的水紋一樣,落在了趙揚的臉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