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答道:“回稟大將軍, 永州那一場火, 燒得十分奇怪, 據周曾放出來的訊息, 除了所謂的‘太子’,其餘的人, 都燒死了。不過, 小人多方查探,得知有一內監重傷未死, 後被那幾名大臣救了出來,小人還未曾探知他到底藏在何處。不過當日的情形,怕是隻有他知道了。”
趙揚也沒再多問,只是囑咐了他幾句, 便叫他繼續去查。待那人走後,他從案臺上厚厚的書卷下面抽出一張紙,展平了放在面前。
看著看著,他又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隨後,他沉思了片刻,提起筆來,在那上面寫了幾句,待墨跡幹後, 將那紙小心折好, 開啟身後櫃中一個小小的暗格,將那紙放了進去。
待這一切做完,他彷彿心情大好, 再次展顏一笑,又坐回案邊,抽出本書,看了起來。
吳攸對後來發生的這一切,自是一無所知。她發現自己的大作不見了以後,“啪”的把本子一合,丟在案上,起身跑到床邊,小心翼翼的鑽到床下,在一個角落裡扣了半天。
她從床下灰頭土臉的爬出來的時候,手裡攥著一片薄薄的錦緞。
她之前不敢把這東西帶在身上,主要是怕自己哪天被趙揚氣的或者是嚇的暈過去之後,侍女們給自己換衣服的時候發現這個秘密。
不過現在,一來她應該不會再那麼容易暈倒,二來這屋裡似乎也不是那麼安全,所以現在,她還是把這個日後發跡的希望時時刻刻帶在身邊,隨時準備跑路吧。
她把趙揚給她的玉佩解了下來,放到了一個離自己的床最遠的角落,然後躺到床上,努力梳理著自己的思路。
既然她一時半會兒又走不了了,那麼,她必須得找到一種和趙揚相處的合適的心態。
回味著方才趙揚的話,再結合自己這一次收稅之旅上所發生的事情,她心裡不能說是一點也沒有波瀾。
她雖然穿越成了公主,但前半部分時間大多都在病榻上纏綿,而後半部分時間更糟糕,被周曾趕到了北方,逃跑,遇上趙揚,沒有一天不是在心驚膽戰中度過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挺悲慘的了,但是轉念想想,和那些整日辛勞,卻仍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比起來,自己的處境實在是好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有點盼頭,而如今,生活在北方的普通人大部分都已是家破人亡,還要以自己殘弱的身軀承擔著本應庇佑他們的地方勢力的賦稅,可是這些位高權重,手握兵權的將領們,又何曾讓他們看到過一點明天的曙光呢?
逃亡的日子帶給吳攸的最深刻的感悟之一就是:餓肚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飯吃。
這麼一想,趙揚今夜能說出那樣的話,還是挺難能可貴的。
如果今年的糧食和明年的糧食都能得到妥善的解決,如果趙揚能和周曾聯姻,趙揚就會有比較充分的時間來休養生息。
而且,不管趙玉說的話是真是假,如果趙揚本人能夠迎娶許地的節度使孟茂行的女兒,周曾就對他更多了幾分忌憚。趙揚在北方的地位,也就更加穩固了。
孟茂行也是大晉朝廷的一名功臣,如今不得已擁兵自立,但傳說他還一直想將新帝迎回江沅。吳攸估計,和他結親,多半是已經故去的趙揚的父親的主意。
趙揚早晚要娶妻,估計十有八九還會納妾,畢竟在這個亂世之中,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看看周曾,看看李康陸,就知道自己的家族中多幾個能徵善戰的男子,對於諸侯爭霸來說是一件多麼有優勢的事情了。
終於納妾的事,希望老天保佑,趙玉是在胡說八道。
但是,吳攸還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她不是敷衍趙揚,結婚生子,無論是在過去的那個世界還是在現在的這個世界,都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從前,在外婆過世之後,吳攸覺得自己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父母短暫的婚姻給她帶來的記憶都是爭吵和淚水,還有無奈而懊悔的嘆息。
吳攸住在外婆留下的房子裡,看書,寫字畫畫,二十五年來,沒有任何一個男生走進過她的生活。可是,她也沒有因此就覺得自己的生活中缺少了什麼。
她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內心深處似乎又産生了絲絲奇怪的波動,雖然很微弱,但是吳攸仍然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一點寂寥。
是慕攸歌吧,她想。不知道早早就香消玉殞的慕攸歌是不是和她一樣,從來也沒有品嘗過愛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