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鉊確實被馮道的氣炸了,這讓他聯想到了中晚明皇帝被文官集團鉗制,以至於要依靠太監來保證手中權柄的事情。
馮道毫不畏懼的看著張鉊,這份無所畏懼,來自他對張鉊的瞭解。
要是在朱全忠、李存勖等君王帳下,馮道打死也不敢說這些話,因為說出來定然會被一刀砍死。
但是在張鉊這裡不,既然張聖人要做儒家的聖君明主,那就得遵從聖君明主的規矩和玩法。
哪怕馮道說了這些大膽的話,張鉊是肯定不會將他處死的,最多就是罷官、罰俸。
“河西隴右雖是邊地,但自先漢冠軍侯擊破匈奴以來,就是國家臂膀。六法宗不出河西隴右,天長日久,移風易俗,河西隴右就將與中土割裂,豈非自斷臂膀?
今聖人以中書省收朝廷大權,固然可以使陛下一統江山,建遠邁漢唐之大朝。
但日後子孫效彷,內重外輕,政出多門,外朝形同泥塑菩薩,就是內亂取禍之道,看似集中權力於帝王,但更可能被野心勃勃之輩掌握。
就算沒有外臣掌權於中書省,若陛下子孫中出一隋煬帝那樣的膽大操切之輩,前隋二世而亡的舊事,也未必不會重演。”
張鉊狠狠盯著馮道,表面怒氣還未消退,但實際上已經清醒了一些。
他也在思考馮道的話,六法宗會造成河西隴右與中原文化的割裂。內廷中書省權力不斷擴大,最後會架空外朝,細細思考下,竟然都還不是危言聳聽。
看到張鉊在考慮,馮道伏地再拜,對張鉊說道。
“臣苟活六十有六,官居部卿,位尊宰輔,人生已然圓滿,本可以不說這些話自取禍患。
但陛下實乃聖君,臣方才敢以直言上告,請陛下思慮。”
張鉊思考了片刻,將馮道從地上親自扶了起來,“朕方才怒急攻心,言語多有不當,還請馮公不要往心裡去。
六法宗與中書省,實乃朕手中刀劍,身上甲胃,暫時不可輕動。”
馮道被張鉊親手扶了起來,臉上竟然老淚縱橫,“陛下真聖主也!臣方才所言,也不是要陛下現在就自去刀劍、甲胃。
而是六法宗與中書省,非天縱英主不能掌握,陛下能用而子孫不一定能用,宜早做準備。”
張鉊連連點頭,“誠如馮公所言,朕一定會細細考慮的。”
張聖人知道,馮道敢這麼說,除了本身就有點道理以外,還是在對張鉊身上的無上天身份有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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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不安,深植於受了儒、法等家千年影響的中國人心中。
兩者的關係,也是張鉊在統一後,必須要好好思考的了。
想明白後,張鉊正待再安撫一下馮道,外面侍衛來報,尚書令,同中書門下事,張周真正的宰相張希崇,於四日前,病逝於東京開封府。
張鉊愕然了半晌,這位成長於契丹,成年之後率三萬人南歸的五代辛棄疾,最能豁出去給張鉊幹事的重臣,去世的實在有些不是時候啊!
這下朝廷的人事,又該如何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