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腦子都是昨日情景,身體越來越燙,只好用力咬住唇,嘗到滿口血腥味時,他想起他的劍:入紅塵。
入紅塵與那把魔兵一起,被他投入魔界的火山口,再次出世時,入紅塵與魔兵合二為一,比先前更為鋒利。尹傾辭將它插入了原來那副鑲滿紅寶石的劍鞘。它看上去似乎還和原來一樣,只有尹傾辭知道,入紅塵已面目全非,正如如今的自己。
從那以後,入紅塵再也沒有圍繞著他轉過圈。
尹傾辭知道,入紅塵的劍靈已經死了。
有一隻新的劍靈寄居在入紅塵當中,可它不喜歡尹傾辭這個主人。
而後他又想起,他用入紅塵殺死了他的父親。
那是在清幽谷地脈枯竭、母親消散之後。
尹傾辭獨自度過了一個寒冷、寂寥的冬天,某日,一支傀儡大軍闖入清幽谷,領頭而來的人,正是他的父親。
尹江月正值中年,劍眉斜插入鬢,雙眸深邃,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肅之風。他對尹傾辭嗤之以鼻,一與尹傾辭見面,便質問道:“你母親呢?”
尹傾辭面如死灰,茫然地望向天際,道:“死了。”
“好不容易找到你們,你卻告訴我,她死了?”尹江月怒氣沖沖,道:“若不是你昔日膽大包天,忤逆犯上,硬生生將她帶走,此刻我定早已將她體內至純之魂抽離而出,用作根基,煉就這乾坤之內最為超凡絕世的傀儡!如此天賜良機,卻被你毀於一旦,當真可恨至極!”
尹傾辭分明親眼見過尹江月以人魂煉制傀儡時的樣子,撞破尹江月的秘密時,他分明已經痛苦過,可今日聽到尹江月這麼說,他的心還是疼得厲害。
一直以來,他都將父親視作巍峨高山,仰望著他,模仿著他的一舉一動,言行間滿是崇敬。可當真相如同一把利刃,殘忍地劃破那層美好的假象,還由他最尊敬的人親口向他訴說所有不堪時,他只覺五內俱焚。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雙手緊握成拳,喉嚨幹澀,發不出半點聲音,心中的那座高山已然崩塌,徒留一片荒蕪與悲涼,任由失望的寒風肆虐而過。
尹江月所說之言,只會比這刀割般的寒風更加冷冽,他道:“既然你母親已死,那你便代替她成為傀儡,畢竟,你體內也流著神族的血,使用你的魂魄煉製出的傀儡,應當也有不俗之威。反正你已身敗名裂,成為修真界最為唾棄的存在,不如發揮你最後的價值,為我所用!”
傀儡軍將尹傾辭包圍,尹江月步步緊逼,而尹傾辭全程沒有反抗。
尹江月命人就地設下煉魂陣法,陣法中央赫然是一副以隕鐵煉制而成的傀儡軀殼。
隨著尹江月念出的咒語之聲,地面之上的陣法燃起熊熊火焰,灼燒著那副傀儡軀殼。
尹傾辭只覺後腿膝彎處驀地遭人猛力踹擊,他身形一晃,“撲通” 一聲,雙膝不由自主地重重跪地,抬頭,對上了尹江月的臉。
尹江月神色冷峻,雙指並攏,淩空虛點,指尖仿若裹挾著無盡威嚴,指向尹傾辭的額頭。剎那間,一股雄渾靈力自尹江月指縫間奔湧而出,如天河倒洩,洋洋灑灑地傾落在尹傾辭周身。
那靈力仿若烈烈真火,灼燒著尹傾辭的每一寸肌膚,又似九天雷霆,轟然直擊靈魂深處,令尹傾辭周身劇震。尹傾辭只覺體內經脈仿若被萬千細密鋼針逐一挑起,根根都似要掙脫皮肉的束縛,痛苦之感如洶湧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齒間咯咯作響,額上青筋暴起,汗水如雨而下,卻硬是憑著一股倔強之氣,不肯發出一絲痛呼。
尹江月深知尹傾辭修為高強,若想使尹傾辭身魂分離,需得先行散去他苦修多年的一身修為不可。於是,他所施靈力愈發狂暴,如寒針一般,一根接著一根,殘忍地挑斷尹傾辭體內經脈。每斷一根經脈,尹傾辭身軀便是一顫,面色慘白如紙,冷汗如雨流下。
直到尹傾辭體內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靈力。
尹傾辭死死盯著尹江月,道:“今日,我將這一身修為還你,便當作了卻了你的生身之恩,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父子恩情!”
尹江月冷哼一聲,面上盡是輕蔑之色,全然未曾將尹傾辭這困獸猶鬥般的狠話擱於心頭。他正欲抬手示意傀儡,將尹傾辭抬往陣眼,以抽離他的魂魄。誰知下一刻變故突生,那些原本應聽命於尹江月的傀儡,竟似中了邪一般,齊刷刷掉轉方向,眨眼間將尹江月圍困其中,密不透風。
尹江月大驚失色,雙眸霍然瞪大,仿若見了世間最為荒誕離奇之事。他看見尹傾辭將自己的手腕咬破了,殷紅的鮮血汩汩湧出。
尹傾辭揚起手臂,將鮮血淋漓的手腕高高舉起,仿若高舉著一面指揮千軍萬馬的旗幟。
那些傀儡便似受到了感召,竟全然聽從起尹傾辭的號令,步步緊逼,將尹江月一步步逼至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