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只是覺得女兒受了欺負,但村裡人免不了指指點點。於是在生下蘇林平後,女兒把小孩給爸媽照顧,又離開了。
她這次再沒回來,只依舊每月彙錢回來,一直到蘇林平十歲,錢沒了,電話也打不通,徹底沒了音訊。
村裡很多人都覺得女兒可能是把大山裡的爹媽娃兒忘了,在大城市找了新家。但外公外婆覺得女兒不會做出這種狠心的事,擔心女兒遭遇了什麼不測,整天以淚洗面。沒兩年,外公就去世了。
蘇林平太小,沒辦法獨立完成葬禮,幸好村裡的人平時指指點點說些風涼話,遇到白事還算團結,幫著張羅了葬禮。給錢的時候沒想著讓還,但沒想到他們一老一小,愣是從地裡刨、自己牙縫裡省,把欠的錢還了個七七八八。
說著這些,老師們也都有些感慨,說蘇林平其實是個好孩子,和他媽媽一樣聰明,就是命不好。
宴明舒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沒說什麼。
只是回去後再也不吵著吃新米了。
可能是那天情緒不高吃飯沒什麼胃口,蘇林平多看了他幾眼。隔天找鄰居用十斤陳米換了八斤上一茬剛收的新米,做飯時還特地打了個雞蛋,按宴明舒說的,先用雞蛋、澱粉、生薑絲、鹽,把肉絲醃漬好。
宴明舒一方面覺得自己居然讓一個身世悽慘的十四歲小孩這麼照顧自己,實在是太厚臉皮了,另一方面吃得根本停不下來,說:“對嘛!這樣就好吃多了!”
看他一改昨日的頹唐大口吃飯的樣子,蘇林平無聲鬆了口氣。
住到蘇林平家裡,能吃到幹淨衛生的飯菜,晚上有涼席有風扇沒有蚊子,上廁所還有人陪,宴明舒非常知足,覺得支教的日子都過得飛快。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學期最後一天完成期末考試,他的支教生活徹底結束了。
不過爸爸這時候還在國外,自己就算是回去也是孤零零一個人或者去爺爺家裡,宴明舒有點抗拒。再想到田裡很快就能收割的水稻,他做了一個自己都驚訝的決定——先不走了,在這裡陪蘇林平收完水稻,吃上新米,等爸爸回國來接自己時再離開。
他把這個決定告訴蘇林平。
說話時,蘇林平背對著他,趴在床頭的小桌前做他從學校拿來的期末卷子,反應平平:“留下幹嘛,你又不會收水稻。”
宴明舒:“你真的很會潑冷水。我不會收水稻,但能在家幫忙做家務啊,這樣等你從地裡回來,就有現成的飯菜可以吃了——現在學校放假,你不能去學校盛飯,正好需要一個人來做飯。這個人,就是我呀!”
“你又不會做飯。”
怎麼還追著潑冷水呢?
宴明舒有點不耐煩:“看你做了這麼多次,我都學會了好不好?不就是打火機點燃幹枯稻杆引火,然後放上劈好的柴火嗎?炒飯煮飯什麼的更是簡單啊,你做飯好吃的秘訣還都是我告訴你的。”
“你不是說我做飯很難吃,跟你爸比差遠了嗎?”
誒這死孩子嘴裡怎麼就聽不到半點好聽話呢?
宴明舒翻身而起,一巴掌拍在蘇林平的卷子上:“你煩不煩啊?”
說完,才發現埋頭做題的人嘴角壓不下的笑意。
青春期的叛逆死小孩,嘴比石頭還硬。
宴明舒又躺下,翹著二郎腿想了想,說:“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讓你嘗嘗我爸的手藝,而且大城市醫療水平更好,還能給奶奶配假肢,到時候奶奶還能下地走路,不用你照顧,你就可以去上學,做你喜歡的事情。”
蘇林平沒說話,趴在桌子上,目光有些失神,似乎跟著宴明舒的講述,看到了和現在截然不同的幸福生活。
宴明舒拿枕邊的蒲扇敲他:“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
蘇林平悶聲:“沒有。”
“那我再說一遍,你就是我收的小跟班了,作為你的老大,你需要無條件信服我尊重我敬仰我。就算我不在這裡了,你也要追隨我,跟我到我的地盤,接著伺候我。作為回報,老大也會庇護你,給你撐腰,不讓任何人再欺負你。”
蘇林平又不說話了。
宴明舒一個勁敲他:“怎麼對你老大的,怎麼能讓老大的話落在地上?快接話!”